凤仪宫的红烛燃得正旺,将满室奢华陈设镀上一层暖光,却驱不散我周身冰封的寒意。
大红的龙凤喜袍沉重地压在身上,金丝银线刺得皮肤生疼。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白日册封大典上,百官艰涩的朝贺和礼乐喧嚣。
而最刺眼的,是御座上那人--身着帝王冕服,接受我跪拜时,眼底几乎藏不住的、与这庄重场合全然不符的明亮笑意,像个……像个捡到宝贝的二百五?
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深陷进掌心。
将我困于后宫,断我仕途,这就是他萧景湛想要的“情深义重”?
殿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来了。
我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宫灯映得微红的夜空,一动不动。
“微言。”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伸手想来碰我的肩。
我猛地侧身避开,动作大得几乎带倒旁边的琉璃灯盏。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别碰我。”我声音冷得像冰。
他眉头蹙起,有些无措,又有些委屈:“怎么了?今日是我们大婚……”
“大婚?”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陛下莫不是忘了,臣是男子,是前户部尚书林微言!不是您这后宫里的莺莺燕燕!”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份属于帝王的威压不自觉流露:
“朕知道你是林微言!正因为知道,才要你做这皇后!朕只想与你在一起,这有何错?”
“有何错?”我迎上他沉郁的目光,积压了一日的怒火与屈辱终于爆发,
“你将我置于这四方牢笼,夺我官职,断我抱负,一句‘后宫不得干政’便想让我变成一只只能仰你鼻息、对你摇尾乞怜的金丝雀!
萧景湛,这就是你口中的‘在一起’?这就是你对我一路生死相随的‘回报’?!”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身上还未换下的冕服:“你穿着这身衣服,坐上了那个位置,就可以如此践踏我的心志了吗?!”
他被我连珠炮似的质问砸得愣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试图解释:“朕没想那么多!朕只是……只是不想你再涉险,前朝纷争不断,朕是怕……”
“你是怕我功高震主?还是怕林家权势过大?”我尖锐地打断他,
“所以你用这种方式,既全了你的私心,又绝了后患,是吗?!”
“不是!”他低吼一声,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我生疼,
“朕从未疑你!朕只是……只是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如何名正言顺地将你永远留在身边!
朕是皇帝,难道要朕娶一个男子为后,还让他继续在前朝指手画脚,让天下人,让史书如何看朕?!”
“所以你就牺牲我?!”我用力想挣脱他的桎梏,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萧景湛,你混账!你在漠北抱着我说‘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天下人怎么看?!你我在河神庙……的时候,怎么不怕史笔如铁?!”
提到漠北,提到河神庙那个混乱而真实的吻,他浑身一震,抓着我的手力道松了些许,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痛楚。
“是……朕混账。”他声音沙哑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朕只想着把你圈起来,藏在只有朕能看到的地方,却忘了……你是林微言,是那个敢在金銮殿上跟朕据理力争、敢在漠北风沙里与朕并肩厮杀的林微言……朕折了你的翅膀……”
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眶和满脸的泪痕,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抬手狠狠揉着额角。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和我们粗重不匀的呼吸声。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里那些帝王的算计和偏执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茫然和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