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经过简单调试,完整的夏季大三角图案终于在穹顶清晰铺开。那清晰而熟悉的星辰图案,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瞬间将我带回了更久远的、一切开始的源头。
记忆里的风带着草原夜晚特有的凉意和草香。我仰着头,被父亲用宽大的外套裹着抱在怀里。母亲的指尖温柔地划过漆黑的天幕。
“看,小溪,那就是银河。”她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星辰的安眠。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理解“繁星点点”这个词的含义。不再是城市被污染的天空中零星暗淡的几颗,而是无数颗钻石被一只无形的手随意又慷慨地洒满了天鹅绒般的夜幕,从头顶一直铺陈到遥远的地平线,浩瀚、壮丽,深不见底。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撼、渺小感和莫名安心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年幼的我。
我忘了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努力想将这片星空装进脑海里。父亲沉稳的心跳隔着他的胸膛传来,母亲哼着不成调的轻柔歌谣。在那片星空下,我第一次感觉到,世界那么大,而我的烦恼那么小。
“喜欢吗?”父亲低声问。
我用力地点头,眼睛依旧舍不得离开天空。
“那就记住它。”父亲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累了,就抬头看看。它们一直都在。”
那一刻,对星空的热爱,就像一颗种子,被父母温柔地种在了我的心上
多年后的此刻,在天文馆人造的穹顶之下,看着千莎她们用简陋纸盒投射出的星空,那种久违的、最原始的震撼和宁静,仿佛又穿越了时光,轻轻地撞了一下我的心脏。
千莎兴奋地转向我:"看!北极星位置对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右颊挤出一个小酒窝,"我和小鹿昨天试了十七次才校准的!"她的笑容,和她对这片星空发自内心的喜悦,恍惚间,竟与记忆中那个草原上仰望星空的自己重叠了起来。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展柜里惠祺那幅精确如手术图纸的设计图。曾几何时,我也和她一样,相信能用公式和计算捕捉星辰。但那份狂热而纯粹的快乐,似乎早已在一次次失败和比较中磨损了。
而眼前千莎她们这笨拙却充满热情的投影,却莫名地让我想起了更久以前,那个只需抬头仰望,就能获得全部快乐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一种混合着巨大羞愧、背叛感和无地自容的情绪扼住了我的喉咙,“明明……我把所有东西都忘记了。”
我回过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惠祺修好投影仪,灯光亮起,千莎的笑容和那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我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模糊——
初二那年的天文馆,夏夜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初二那年的天文馆,夏夜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蹲在观测平台角落,草稿纸上涂鸦着可笑的"望远镜"设计图——镜筒画得像歪脖子树,支架潦草得随时会散架。
"浩、浩溪!"
细若蚊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头时,一个扎歪马尾辫的女生站在楼梯阴影里,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月光照出她通红的脸颊和蓄满泪水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我并不认识她,我的记忆里同年级的同校生并没有她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突然来找我搭讪,此刻她站在我面前,嘴唇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我……"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手指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料,"终于……终于又能和你说上话了……"
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莫名其妙,夜风吹走我手中没有握紧的草稿纸。她慌慌张张去接,动作太急被台阶绊倒,整个人扑在我面前。那张可笑的设计图飘到她掌心,她捧着它像捧着什么珍宝,眼泪砸在歪扭的镜筒图案上。
我不知所措地站着,看着她肩膀微微发抖的样子,赶紧扶起她,此时她的右手袖口被擦破皮,但此时的她却没有像刚刚那样哭泣,而是强忍着泪水。
看着她强忍的疼痛的样子,我拿出我好不容易买到的带有星星图案的创可贴贴到她的伤口上“这样就不会疼了。”她猛地抬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一点点扬起。那个笑容像破晓时第一缕阳光,右颊挤出的小酒窝盛满了星光。
我看着她强忍疼痛却依旧亮着眼睛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莫名一软,鬼使神差地说:"那个……送给你了。反正……我大概也造不出真正的望远镜。"
她如视珍宝地看着手中的草稿纸
这时候惠祺的声音传来“浩溪,你怎么一遇到跟天文有关的事情,你就喜欢乱跑啊,我都找你半天了”
“抱歉抱歉,属于是太兴奋了”说着我准备离开
“那个…我还能在这里遇到你吗”她小心翼翼地说着,话语中透露着不舍,好像不希望我离开一样。
“应该会的吧,过几天我还要参加考试呢,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啥?”
回忆中的画面戛然而止。眼前的千莎,当年一模一样的、盛着星光的眼神的那位望着我。
我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那个被尘封的名字脱口而出:“……千莎?”
“我在,浩溪。”她立刻回应,笑容在投影仪的光线下绽放开来,仿佛已经等这个瞬间等了整整一个青春。“我一直都在。”
我的呼吸一滞。
投影灯的光斑在她脸上跳动,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她看着我的眼神,和当年在天文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