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所有的书和资料塞进早已不堪重负的书包和一个巨大的塑料收纳盒里,抱起来,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宿舍楼。走到寝室门口,发现父母早已等在那里。
母亲立刻迎上来,心疼地从我肩上卸下那个沉得离谱的书包。我和父亲对视了一眼,他依旧话不多,只是沉默地接过我手里沉重的收纳盒,手臂上的青筋微微隆起。
带着他们来到我住了三年的寝室,我开始最后整理我的个人物品。被子要卷起来,洗漱用品要收好,墙上的海报要撕下…每一样东西都带着回忆的温度。
等到王旭他们也回来整理时,我差不多已经收拾妥当了。母亲上前,十分感激地对王旭他们说:“小旭,还有大家,这几年真的太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平时对我们家浩溪的照顾和迁就,阿姨真的…”说着,她就要拉着王旭他们去小卖部买水买吃的。
王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后退:“阿姨!阿姨您别这样!真不用!平时都是浩溪帮我们更多!要不是他带着我们复习,给我们讲题,我们成绩哪能进步这么快!要说谢谢,也该是我们谢谢他!”
他说着,目光看向我,眼神干净又真诚。母亲闻言,也转过头,用那种混合着惊讶、欣慰和更深沉关爱的眼神看着我。而一向严肃的父亲,此刻也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仿佛第一次重新认识自己的儿子。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表彰”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为了缓解这尴尬又温馨的场面,我提起最后两个袋子,率先朝门外走去:“行了行了,妈,别耽误他们收拾了,咱们快走吧,堵门口像什么话。”
父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其他东西跟上。
行李来回搬运了三次,才全部装上车。我站在车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然后看向送我到车边的王旭和林小鹿。
“走了!”我挥挥手,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高考之后见!”
“一定!”王旭用力点头,林小鹿也微笑着挥手。
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车子缓缓启动,驶离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透过车窗,我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宿舍门口,家长们和学生们还在忙碌地搬运着行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告别与期待。路上,还有穿着高一高二校服的学生嬉笑着走过,谈论着周末的计划;操场上,依然有人在不知疲倦地奔跑、投篮,挥洒着似乎永不枯竭的青春。
曾几何时,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觉得高考遥远得像天边的云。也曾坐在教室里,看着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行色匆匆,觉得那样的日子与自己无关。或许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高考还是未来某个需要仰望的模糊概念,还需要很久很久才会到来。
但对于我而言,高考不再是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它具体成了——
是今天晚上睡觉前最后一遍默念的古诗词;
是明天早上睁开眼睛就需要立刻面对的现实;
是笔尖划过答题卡时的沙沙声响;
是决定未来无数种可能的、近在咫尺的岔路口。
下意识地,我的手伸进了校服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小塑料包装。我把它掏了出来——是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糖纸因为长时间的摩挲已经有些起毛,边缘甚至微微泛白,但依旧完好地包裹着里面圆滚滚的糖果。
这是我和千莎在考场上第一次相遇时,她塞给我的那颗。当时她紧张又笨拙,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小声说着“怕你有压力”。
我的拇指指腹轻轻抚过糖纸光滑的表面,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初她递过来时,指尖那微凉的触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颗糖,我一直没舍得吃,它像一个小小的护身符,陪伴我度过了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和焦虑不安的时刻。
它见证了我的挣扎,也即将见证我的最终战役。
时间,原来真的可以过得这样快。
快到你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段最珍贵的岁月,就已经被压缩成了身后渐渐远去的风景。但总有一些东西,像这颗小小的糖,固执地留了下来,成为贯穿始终的温暖线索。
我将棒棒糖紧紧握在手心,那坚硬的触感仿佛传递着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放回口袋最内侧,紧贴着胸膛。
车子驶出校门,汇入车流。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感慨、不舍与紧张都压回心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清晰的、沉甸甸的决心。
现在,不是回味的时候。
战斗,即将开始。而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