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徽帝露出不出意料的神色:“果然是你动的手!你知道什么圣意?那可是朕的亲生儿子!”
叶阳辞在心底冷笑,陪他将父慈子孝的戏码做足:“臣胆大妄为,万死莫赎其罪。但臣所作所为全是出于对陛下的一片忠心,毕竟陛下需得千秋万岁,臣才能终生追随。”
这话就差没明着说:就得你当皇帝,我才有好日子过,换个什么皇子上位,我都未必过得舒坦。
颇为利己,但也因此真切——这才是朕想从臣子口中听到的实话,延徽帝想。
他皱着眉问:“小十身子骨可有大碍,还能否醒来?”
叶阳辞笃定地道:“无大碍,这药只是让十皇子陷入昏迷,至少睡上个把月,粥水皆可灌得进去,只要护理得当,吊命数月也不成问题。只是睡得越久,醒后越虚弱,回头再慢慢调理便是了。”
延徽帝想,数月之后,京城围乱也该平息了。至于再给小十调理元气,更是不急,还得再长几年呢。
他拿定了主意,对叶阳辞道:“你这招剑走偏锋,时机倒是把得巧妙,但下次再自作主张,定要治你欺君之罪!”
叶阳辞再次俯首谢罪:“臣此次确有弄险之心,好在峰回路转后更使陛下青睐。是臣年轻气盛,今后谋事一定先禀明陛下,再行其是。”
延徽帝被他拿捏得妥帖,这下让他起身,又道:“精研院那边有消息传出么?”
九皇子秦泓越被关入精研院后,再无消息。叶阳辞为延徽帝把持内外联络,却也被防着,进不得核心区域的城堡内。
这会儿延徽帝问起秦泓越,他心念一动,答:“近来京畿不宁,臣忙于筹集京军粮草,耽误了那边的事。臣今日便亲自去一趟精研院,将最新情况转呈给陛下。”
延徽帝颔首,说:“为防朝臣怀疑与非议,中毒案还是要继续查,此事朕交给宁却尘打理。叶阳侍医也得继续在牢中关一阵子,但朕允准你前去探监。如何结案,你自己看着办。”
叶阳辞拱手:“臣明白,多谢陛下隆恩。”
走出永安殿后,叶阳辞在抄手游廊中与曳撒佩刀的萧珩打了个照面。
萧珩似乎在这儿等着拦截他,又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就从御前全身而退,目光闪烁不知想着什么,侧身让开了路。
擦肩而过时,叶阳辞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胳膊,赞一声“好狗”,迤迤然走了。
萧珩轻嗤一声,径自离去。
雨从黄昏下起,入夜仍未停歇,檐角风铎被雨淋得锈蚀了似的,一动不动。
远西精研院依旧戒备森严,叶阳辞持着通关腰牌与口令,方才通过第二进,从一名负责上传下达的远西医士手中,取得了近期情况汇报的文书。文书密封在防水袋里,唯有延徽帝才能亲自拆看。
他在雨幕夜色中环顾四周,景物并不陌生,墙角的大熔炉也依旧阴险森冷地蹲踞着。城堡掩在第三重铁门后,通行腰牌并不能敲开它的门禁,唯有特制的钥匙才能从外面打开。
钥匙……叶阳辞忽然心生触动。
他假意告辞,说要回宫复命,出院后在暗中更换夜行衣,等候一个时辰。待雨停夜深,再次翻墙进入。
避开一众哨卡与巡逻队伍,叶阳辞轻车熟路地抵达第三重门禁,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形状奇特的铁钥匙——
正是从八皇子秦温酒的尸体中发现的那枚。
他将钥匙小心插入锁孔,慢慢旋转,两圈后,锁芯传出“咔嚓”微响——门锁打开了!
果然是这把钥匙!秦温酒几年来往于精研院与宫中,不知被他从哪里偷取或复刻而来,一直藏在身边。而刺驾之前,他自知吉凶难料,想将这枚钥匙托付给可信之人,期望对方能发现并深入探查,最终让真相大白天下。
而这人首先得善待他,万一刺驾失败,愿意冒险为他收尸,才有可能发现钥匙所在。
在秦温酒看来,这个人非叶阳辞莫属。
所以他一直在等,即使被利刃穿胸,即使抛尸乱葬岗,他也死不瞑目地继续等,等这个人的到来。
所幸,他等到了。
在叶阳辞为他整理遗容的这一刻,在坟头烛光笼罩着他们的这一刻,秦温酒最终得到了叶阳辞全部的温柔。
作为回报,他将这枚至关重要的钥匙留给了他的心上人。
门锁打开,叶阳辞推开门缝,闪身进入这座泰西风格的城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