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经过层层筛选,礼部与司礼监最终从南直隶、江浙湖广等地送来的五千名秀女中,精选出五十名“貌端体健、宜男多子”的二十至二十三岁女子,以“选侍”位入后宫。
司礼监当即安排她们轮流侍寝,还放出话风:前十名率先受孕并诊为男胎的选侍,直接封妃。
延徽帝了却这桩心事,这才顾得上召见叶阳辞,着人盘点他随船运来的六十万两白银。
叶阳辞奉召而来时,延徽帝正在柔仪殿西侧的浮碧亭垂钓,此处连通着皇宫的护城河,水草丰茂,鲢鳙众多。
亭内有太监随侍,亭外一群奉宸卫按刀防守,戒备森严,为首的正是指挥使宁却尘与都虞候萧珩。
叶阳辞跪在亭外阶下行礼:“臣叶阳辞,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延徽帝背对着他甩竿,并未赐起身,平淡问道:“叶阳辞,你可知朕前两个月为何召你回京?”
叶阳辞答:“因为有人诬告臣船渡渤海,投敌叛国。臣已将此人一并带至京城,目下正在御史台听候审问,臣愿当面对质,以澄清白。”
“谁举告你,你便要将谁先鞭笞三十,再押解入京,如此强横做派,真当自己是一手遮天的权臣了?”延徽帝的声音凛然含怒。
萧珩暗中替叶阳辞捏了把汗,面上却是一派漠然之色。
叶阳辞神情冷静,口齿清晰:“臣不敢。臣此举情有可原。一来,提举元道成越级上告,又将告密信避开风宪官投往吏部,不合规程。臣按律略施薄惩,以免人人学他以下犯上,乱了规矩。二来,臣怀疑他贪墨税课、走私海货,带他入京稽查,也是给吏部的那位大人面子。若是在山东地界查出实证,陛下赐臣的黄钺必将染血,到时他更是没地方哭去。”
“这么说来,此事你非但不强横,还网开一面了?这是给吏部的哪位大人面子?”
“哪位大人于朝会上弹劾我,我便是给他面子。”
“你这哪里是给人面子,是落人面子。”延徽帝呵呵而笑,“不过,朕赐你的专杀之权,这一年来你倒是少用、慎用。”
叶阳辞温声答:“臣不擅武力,一贯以理服人。如此不必妄动节杖,好叫地方官员感激陛下仁慈。”
这话听得入耳,延徽帝颔首:“你倒是谨慎。朕赐你节杖,不是给你狐假虎威用的,你若看不明白这一点,弄得山东人人自危,即便为朕课税百万,最终也难逃众矢之的的下场。”
明白得很。给我权柄,但我只能看、不能用。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需要赚钱时将我推上二品高位,将来平息众怒时也一样将我推上断头台。如此天子依然是圣明天子,坏的都是那些君侧小人。这就是孤臣嘛。
叶阳辞恭顺地道:“多谢陛下教诲,臣醍醐灌顶。”
延徽帝“嗤”了声,又说:“叶阳辞,你是颇有生财之道,但这世上会生金蛋的鸡未必只有一只。若你事君不忠,甚至犯下欺君之罪,哪怕你是个聚宝盆,朕都不能留你。”
叶阳辞露出惶恐之色,语声惊急又哀切:“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昭日月!臣绝无欺君之事,请陛下明鉴。”
浮漂上下微动,延徽帝想要提竿,又觉得吃口未深,鱼会脱钩;想再等等,又怀疑饵快要被鱼扯光。如此犹豫了几息,他终于决定提竿——鱼跑了,剩个光溜溜的钩子,在纶下晃荡。
延徽帝将竿子一甩,腾然起身,走下亭子台阶。
叶阳辞伏地,以额贴手背。
一双草龙花纹的方头朝靴停在他面前,上方传来延徽帝凌厉的声音:“叶阳辞,你与伏王秦深究竟是何关系?抬头说话!”
“是一殿为臣的关系。”叶阳辞深吸口气,抬起脸来,恂然答,“陛下忽然有此问,可是又听说我两人不和的流言?陛下教诲臣对亲王不可造次,要化解矛盾,臣都铭记于心。臣与伏王殿下的旧账已经平了,调解人便是礼部郎中宣闻燕,陛下若不信,可以垂问他。”
延徽帝盯着他的脸,径自冷笑:“你还真会避重就轻。朕问的是你们的旧账平没平吗?问的是他一个前线作战的渊岳军主帅,你一个后方供应粮草的军需总督,于国事、战事之余,又是如何千里迢迢地勾搭到一起去的?”
“难道之前心怀怨隙、当众口角的模样,都是故意做给朕看的?目的何在?有什么不可见光的秘密要掩饰?你说!但凡还敢有一字虚言——”延徽帝转头望向一旁如狼似虎的奉宸卫,“不必走堂审了,直接拖出午门,五马分尸。”
奉宸卫齐声喝道:“是!”
叶阳辞的拳头在袖中攥紧,按着地面,直起上半身。
绳索细长摇晃,脚下是万丈深渊,他在粉身碎骨的边缘,此刻不能说错一个字,不能给错一个眼神,更不能漏出一点真心思。
他像个被造黄谣的良家子,面露震惊与屈辱之色:“陛下所说的勾……”他因这个字眼的不体面,而皱了皱眉头,“勾搭是何意?莫不是有人造谣臣勾结宗室,意图不轨?这可太荒谬了!臣被陛下委以重用,报答君恩还来不及,为何要欺君?
“退一万步说,就算臣是个唯利是图之人吧,可臣又不傻,他伏王再怎么天潢贵胄,毕竟是个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会马革裹尸的将领。臣勾结他,利益何在?
“图军功?臣是文官。
“图粮饷?臣本就是一省经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