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摩脱口道:“我不走!我……”
随即又陷入沉默。他看起来难过又难堪,眼泪滚滚而下。
叶阳辞善解人意地再次拍了拍他的胳膊:“将来之事,不必太早下定论。反正你记住,叶阳家是你的出生地,也是你住了二十年的家。你与罗叔、寿姑一家三口若是想离开,与我们好好告个别就行。”
罗摩用力擦拭泪水,道:“反正我如今没想走,而且小主人还需要我。小主人对朝廷立着军令状呢,虽然期限推迟到明年八月,但我看也是暗藏凶险。眼下又要急着召你回京……不行,我要让水师从镇江入海口,直抵金陵!”
叶阳辞失笑:“这是要做什么,直接炮轰京城吗?可别好心办坏事,你还是先留在渤海湾,等我安排吧。”
罗摩见他这么说了,便点头道:“好,都听小主人安排。”
叶阳辞问:“大戚掠回渤海了吗?”
罗摩答:“听说刚刚回到辽阳城,他儿子们因为拉拢各姓贵族意图争位,被他好一通收拾。”
叶阳辞说:“爹训儿子,我们不管。但我们使的这些船是渤海造的,船上人吃马嚼的,大戚掠必须要管。走,找他打秋风去。”
罗摩闻言咧出了一口白牙:“大戚掠要是吝啬,我就要开抢了。”
叶阳辞哂笑:“这位渤海大王对外宣称性情暴躁,实际上精明得很。这是‘预结新主,早附骥尾’的大好机会,他还巴不得我们吃人嘴软呢。”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叶阳辞一出面,大戚掠不仅给鬼奴们结算了“拖欠多年的军饷”,连娘子军的人马粮草也一并送来两个月的份额。
水师战船很快扬帆起航,一路伪装成商船,在山东莱州海域放下舢板,趁夜登陆蓬莱港。
李檀一直在蓬莱焦急等待,骤然见叶阳辞出现在面前,乍惊狂喜之下,险些从台阶滚下来。他扑过去抓住叶阳辞的衣袖,带着哭腔道:“主人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叶阳辞安慰:“别急,慢慢说。”
李檀抹泪,说:“莱州市舶司的提举元道成,元大人,向吏部写信告发您呢。”
叶阳辞一听对方身份,便猜到了其中缘由,因他《山海砥赋策》中“特许航港”一项,加强了对海上贸易与商贸税的统筹与监管,这姓元的想来在税银里手脚不干净,或是暗中走私,利益受损才怀恨告密。
他所乘坐的商船,船夫里搞不好就有元道成的耳目,才让对方以为投敌之事铁板钉钉,能一举把他掀翻。
叶阳辞神态自若:“元道成要越级告发上官,该找督劾风宪的御史才是,怎么投去吏部了?看来吏部有他的大靠山啊。不过,他连规程都走不对,按律先笞三十。刚好我也要向皇上复命,打完把人给我绑了,随我进京同去御史台对质。”
“啊?”李檀瞠目看他,“原来可以直接打啊。”
叶阳辞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官场上哪有什么无缝的蛋,找找都有缝。就算没缝,谁想向拿蛋来扔我,我就给他拨回去,反砸他一脸。所以,遇事莫慌。”
李檀破涕为笑:“我明白了,多谢主人指点。”
叶阳辞望了望屋檐垂下的冰棱,把手抄进毛茸茸的袖口:“我们先去聊城的巡抚衙门,一切收拾妥当,坐漕船走运河去京城。估摸抵达金陵时,也该到正月底,快开春了。”
李檀叹口气:“其实我不太喜欢京城,虽然两市很热闹。”
叶阳辞淡淡一笑:“我喜欢京城的风物,但不喜欢京城的某些人。不过无妨,除了白手起家,我也擅长尔虞我诈。”
翻手为云覆为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人情忌殊异,世路多权诈。
(第二卷清波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