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辞一开口,声音清澈如冰。他稍微捏了点嗓子,使之介于男女声之间,听者只觉剔透悦耳,何须分辨雌雄。
乌榷果然又陷入呆滞,心道这般美人,何止透骨生香,简直要生仙气,可惜已为人妇,否则我拼上身家性命也要争一争!
不过,为不为人妇有什么打紧?丈夫若是肯割爱,或者干脆没了丈夫,她还不是得另寻依靠?
看她丈夫这般饿虎护食的模样,别人多瞧一眼都像剜肉,割爱想必难度极大,稍微透个意思都怕打草惊蛇,走避千里。
不如强取。
再怎么富可敌国,也不过一介商贾,随行的护卫顶天了几十上百人,费点力气就能拿下。
唯独就是渤海的商贸名声,很可能因此事一败涂地,导致今后诸国商贾不愿再走这条路线……这个罪名可大了,他一个人扛不起,得拉个能撑天的挡在前面,哪怕万人唾骂,唾沫星子也不会先飞到他身上。
——大戚掠。
得说服勃堇来做这笔无本买卖,强抢了这五艘商船。对外的理由可以是……岳国派兵士乔装成商贾随从,藏身商船潜入渤海,意图刺探军情、引发内乱。
大戚掠性情暴躁,一旦相信此事,不仅会吞下这笔货,还会大开杀戒。而他等到她丈夫罹难,再施以援手英雄救美,就算不能立时打动芳心,圈在身边和风细雨地滋润着,将来总有雪化冰消的一日。
这一刻乌榷承认自己骨子里是个小人。
但那又如何呢,只要能与这般绝代风华朝夕相对,他可以在她面前装一辈子的真君子。
拿定主意后,乌榷彻底回了神,拿起桌面的采购单又看了一遍,面露为难之色:“叶夫人,不是我没有诚意,而是这个单子足以清空辽阳各个贵族世家的大半库存,部分货品还要从其他城调拨,需要一些时间。”
叶阳辞道:“可我不想久留。况且来时入海口与河道已结薄冰,商船破冰行驶不易,若是耽搁久了冰层变厚,恐怕船队要到开春才能离开。”
乌榷巴不得船队再也走不了,于是转念又说:“若是动用国库物资,倒是省时省力,但须得大戚掠勃堇点头。且你这单子即使送到勃堇面前,他也会觉得贵于市场价格,需要再议。”
秦深转身回来,在乌榷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他:“确实不算便宜。但如今是冬季,辽北又不太平,哪家商队如我胆子大,敢冒海冻与战火的风险?乌大人,我不是非得赚这个刀头舐血的钱,说实话我更想与其他三国做生意,至少安全些。但我夫人喜欢渤海货,只要他喜欢,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要想办法去摘。”
“夫君。”叶阳辞似有些赧然,轻唤一声,“闺中戏语,不足为外人道也。”
秦深含笑看他:“害羞什么,我们是夫妻,我宠你爱你天经地义。别人见了只会赞一声伉俪情深。”
叶阳辞侧过脸去,眼角有些浮红,沿着脸颊蔓延至耳根,如霞染停云、血沁白玉,越发艳色逼人。
乌榷被这抹红晕冲击得几乎站不稳脚跟,灼伤似的移开眼。他望向秦深,满心妒恨交加,如钝刀磨石霍霍有声。
他干笑一声:“贵伉俪真是恩爱,叫我这个单身汉羡慕不已。既然叶老板坦诚,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你再降价三成,我亲自出面与勃堇说项,促成这笔大交易。”
秦深一副商人口吻:“乌大人一开口就是降价三成,真当我这几船货不要本钱的,还是觉得我这一路行来,市舶司、港口、关税……不需要逐一花钱打点?最多让利一成,算与渤海结个善缘,将来做回头客生意。”
乌榷不耽于美色时,倒也精明:“你这叫价本身就大有水分,让利一成仍是暴利,我很难说服勃堇。”
秦深略作权衡,抛出了杀手锏:“我这货单是明面上的,为了能在大岳港口顺利过关。实际上夹舱里还带了几千斤的五火熟铁和十炼钢。这些钢铁放在哪个国家,都是极紧要的军备物资,甚至能左右一场国战的输赢。我只答应让利一成,能成则成,不能成我立刻就走。”
几千斤炼熟的钢铁!乌榷凛然之下,更是连人带货势在必得。
他说道:“我这便去求见勃堇。二位在我府上厢房稍事歇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即将出门前,叶阳辞在他身后唤道:“乌大人。”
乌榷当即停步,转身回望叶阳辞。叶阳辞神色浅淡,与面对自家丈夫时全然不是一个情态,叫他恨不得把冰雪揣怀里捂热。
叶阳辞说:“乌大人与大戚掠勃堇商议,若勃堇亦有意这笔买卖,可否引荐我夫君结识?”似是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他朝乌榷微微一笑,“我也听说了,渤海未必待见岳国。但我们经商之人不重国籍,五湖四海皆兄弟,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子。”
乌榷在这丝细微笑意中,从后脑勺酥麻到脚跟。再一想,让叶云去见大戚掠,这不是送上门的羊入虎口?于是张口应下:“待我向勃堇禀明后,便派人来带叶老板入宫觐见。”
乌榷走后,秦深与叶阳辞被下人领着进入厢房。之前被拦在大厅外的於菟,这下终于找到机会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