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徽三十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还有些春寒料峭,但节气已经到了,岸边柳枝吐新芽,遥看一片雾蒙蒙的绿意。
叶阳辞再次踏足京城金陵,依旧是从龙江关码头上岸。
他仰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巍峨城墙与仪凤门,想起离自己第一次外放夏津,已整整过了两年。
这两年间,有刀光剑影、戎马倥偬,也有黍麦离离、烛影摇红。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心目中的君王,找到了一同定江山、济生民的伴侣与同袍。
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他再次站在九重天阙的台阶前,这一道门,哪怕踩着锋刃与烈火,淌血折骨,他也要硬生生跨过去。
仪凤门前有奉宸卫的缇骑停驻,应是从沿河卫所得到的消息。毕竟从聊城来的漕船队十分惹眼,上次是押送两百万藏银入京,这次也不知运送的是什么。
奉宸卫首领驱马上前,却并非指挥使宁却尘,也不是其他陌生头目,而是个似敌似友的老熟人——萧珩。
“叶阳大人。”萧珩在马背上俯瞰看他,神情微妙。
说凉薄吧,唇边明明含着笑;可要说喜悦吧,那笑的波纹不及眼底,黑瞳如镜湖倒映着眉梢煞气。
叶阳辞觉得面前之人,似乎与记忆中的萧珩有些不同了。
不是因为他一身崭新的黑底织金斗牛曳撒。那斗牛是海中虬螭之类,蟒形、鱼尾、双角向下弯曲如牛角状。一见便知是御赐的服色,可见其飞黄腾达之势。
也不是因为他散去了浮云迷雾,几乎是锋芒毕露的目光。
很快,叶阳辞找到了答案——他变得有点像唐时镜,孤峻中带着邪性。
不,准确地说,仿佛唐时镜从未离去的一抹阴魂渗体而出,与玩世不恭的萧珩合二为一。
叶阳辞闪念之后,眨眼笑了笑:“萧大人。恭贺高升,不知如今是什么职位?”
“忝居奉宸卫都虞候,从三品。还是比不得叶阳大人,从二品巡抚。”
“萧大人说笑了。我这是地方官,与京官又是御前行走的奉宸卫如何能比?”
双方的场面话都很场面,但又透着股诡异的知己知彼,很难说是亲近,还是生疏。
“皇上召你回京,本来要将你拿入刑部,由大理寺、御史台协同审问。不想你依旧大手笔,又带了一支漕船队来。”萧珩漫不经心地屈指敲了敲马鞍前桥,“叶阳大人,上马吗?”
他像是在邀人共骑,又像只是出言调侃。
叶阳辞抬手一招,银缎皮毛的“凝霄练”奔下漕船,流云般飘过踏板,跑到他身旁。
“多谢萧大人美意,这回我自带了坐骑。”叶阳辞上马,径自朝外城北去,“刑部就在大理寺附近,我认得路,不劳烦萧大人押解。”
萧珩拍马追上,与他并辔,又道:“我是说‘本来’。”
叶阳辞勒缰,侧过脸注视他:“那么如今呢,圣意有变?”
萧珩屏住呼吸,但迟了。
在防备外的一瞬间,雪色梅骨触目生风,不慎吸入一口,就冲击得屏障在他口腔中碎裂,舌根都是涩的麻的。
萧珩把涩与麻都咽了,戏谑道:“要不皇上怎么说你不仅会生金蛋,还会生福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