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也陷落在光线明昧之间。大戚掠蓦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分明素未谋面,何来眼熟?
应该是错觉。
大戚掠在左右猛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商船。
与此同时的京牧府,乌榷亲自带领一队手捧食盒、酒水、香料的婢女,迫不及待地来向叶夫人献殷勤。
叶阳辞清清冷冷地站在窗边,让婢女将一应物品放于桌上,吩咐她们退出屋子,无需伺候。
有那么一瞬间,乌榷觉得这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暗示。虽然理智上知道不可能,但他仍想借此机会一亲芳泽。
他斟了两杯美酒,走过去,斗胆将其中一杯递给叶阳辞,声音轻颤:“夫人,寒天酒暖身。身上热了,心也会随之热起来。”
此刻,辽阳的京牧、渤海的权臣死了,世家贵族乌氏的双璧之一死了,活着的是个陷入幻梦不可自拔的愚人,渴望得到梦中神女的垂青。
而神女朝他微露冷笑,随即一点剑光破开人心虚妄、世间万法,直取他咽喉要害。
直到尸体倒地,酒杯仍紧紧捏在指间,杯中酒液如鲜血,洒了乌榷一身。
叶阳辞面无表情地收剑。除开必要的布局与逢场作戏,他一个字不与死到临头的敌人多废话。
窗缝里透入一线天光,在砖石地板上缓缓移动,叶阳辞心里默算着时间。
等到确信大戚掠已登船,并进入装满货箱的船舱后,他提酒泼洒屋内易燃之物,随后点燃幔帐。
烈焰逐渐吞噬了屋子。
最近的望火楼塌了,楼内存放的皮袋、溅筒、水囊、火背心等灭火工具也随之埋葬在废墟下。
当城内的潜火队从别处调取装备赶来时,火借风势,迁延到相邻的屋子,烧得一发不可收拾。仆役们惊慌失措地提着水桶灭火,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叶阳辞恢复了男装,白衣胜雪,腰佩长剑,在满院的呼叫奔忙中,从容离开京牧府。
於菟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紧紧跟随着他,同朝码头方向去,嘴里还叼着一只被火烤出香味的鼢鼠。
这些盘踞京牧府的鼢鼠,平时仗着挖洞本领随意来去、难遇敌手,如何能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被大猫无情捕杀,还当了望火楼倒塌的替罪羊。
渤海水师大寨位于入海口附近,从辽阳城出发,沿着专门铺设的平坦驿道,马车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
打着乌氏标记的马车,车夫于营寨守卫而言早已脸熟得不行。运货马车轻松通过两重检查,直抵水师统领所在的大帐前。
罗摩跳下车厢,怀里揣着乌榷写给乌桓的家书。
原本负责传信的押车仆役,被他在车厢中徒手掐死,半途趁着马车过桥,把尸体悄悄推进了水里。
他本想拆开信封看看内容,发现火漆特殊,只好作罢,到时随机应变就是。
日跌时分,阳光西斜,水师大寨内一片忙碌。舰队整装待发,这批物资来得正及时。
罗摩趁着众人把货箱搬下马车,低头走到大帐的门前,双手将书信奉上。
守门卫兵见信封上的乌氏火漆,点头道:“京牧府的‘鬼奴’?随我入帐。”
大帐内,乌桓站在悬挂的羊皮舆图前方,正手持炭笔,对接下来的行军路线做最后的修订。
松山南面的笔架山港口遭到岳军偷袭,粮草被夺,船只被烧。昨日战报传至辽阳,大戚掠勃然大怒,命他率水师舰队前往增援。
乌桓欣然领命,并敦促弟弟乌榷,将最后一笔物资及时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