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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二(第1页)

裴冶愈发安静,像一枚沉入水底的鹅卵石,收敛了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棱角。他不再试图去揣测那场火灾背后的惊涛骇浪,也不再奢望能从萧烬冷硬的侧脸上读出任何情绪。他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了两件事:一是更刻苦地识字读书,二是更细致地观察。

观察萧烬的习惯,观察这座府邸的运转,观察那些能让他更好地“生存”下去的细微规则。

他发现萧烬极度疲倦时,右手的食指会反复摩挲拇指指节。他发现书房里那份巨大的舆图,最近被翻看的频率远高于其他文书,某个特定的区域甚至被朱笔反复圈点。他还发现,萧烬对饮食极其挑剔,却并非追求奢华,而是对某些极细微的味道差异异常敏感,比如汤羹里若有一丝火候不到的豆腥气,或是点心里糖浆熬煮时多了一分焦苦,他虽不会发作,但下一次便绝不会再碰那道菜。

这些发现被裴冶默默记在心里。他依旧每日去藏书楼,但目标更为明确。他开始寻找那些与边境地理、风物民俗相关的记载,甚至尝试去啃读那些佶屈聱牙的公文格式范例。他依旧为萧烬准备安神香,但会根据萧烬当日归来时的气息,是纯粹的疲惫,还是带着未散的戾气,微妙地调整香粉中柏子仁与酸枣仁的比例。

他做得极其小心,所有的“越界”都控制在一种近乎无形的程度,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他不再期待夸奖或认可,只是近乎本能地、为自己寻找着那方寸之间的立足之地。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闷雷在云层后滚动,预示着一场酣畅的春雨。萧烬竟意外地早早回了府,脸色却比天色更沉。他径直入了书房,连常嬷嬷奉上的茶都未曾碰一下,便召了两位幕僚进去。紧闭的门扉内,隐约传来压抑却激烈的争论声,似乎与“粮草”、“漕运”、“延误”等词有关。

裴冶远远听见,便自觉地避到了寝殿最里侧,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知道,这又是他绝不能触碰的“大事”。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书房门猛地被拉开!一位年纪稍长的幕僚面色惨白地退了出来,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被候在外面的小厮慌忙扶住。另一位紧随其后,也是额角见汗,神色惶惶。

萧烬并未送出,只有他冰冷彻骨的声音从门内砸出来,清晰地穿透回廊:“……三日!最多三日!若再无确凿方案,尔等便自己去兵部领罪!”

“是!是!下官等必竭尽全力!”两位幕僚连声应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沉重的书房门再次合上,仿佛隔绝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

整个东院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侍从都屏息凝神,恨不得将自己缩成影子。常嬷嬷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书房方向,却又无可奈何。

裴冶的心也提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萧烬对幕僚发如此大的火。看来那“粮草”和“漕运”的问题,极其棘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缓慢流逝。闷雷声越来越近,一场暴雨眼看就要落下。

忽然,书房内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整摞文书被狠狠扫落在地!

紧接着,是萧烬压抑着极致怒火的低吼,虽然隔着门板,依旧令人胆寒:“……废物!全是废物!”

所有侍从都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

裴冶也吓得抱紧了尾巴,脸色苍白。他知道,此刻谁靠近书房,谁就是往刀口上撞。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和恐惧中,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了裴冶的脑海!

这个念头源于他昨日在藏书楼角落翻到的一本极其冷僻、纸张泛黄的旧书——《漕河异闻录》。里面并非正经的漕运策论,多是些记载河道沿途奇闻异事、地方民俗和……一些被正统工程忽略的、关于小型支流、废弃古河道和特殊地理现象的零散笔记。

其中有一篇,提到洛都南面百里外,有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名为“哑河”的狭窄支流。因其河道曲折、水情复杂且无法通行大型漕船,早已被废弃不用。但著书人却记载了一则当地老船工的轶闻,说是在特定雨季、水位暴涨的短暂时期,凭借对水下暗流和礁石的熟悉,以及一种特殊的小型平底舟,或许能冒险利用哑河的一小段河道,进行极短距离的、应急性的物资转运,以绕过主河道某处著名的、极易淤塞的险滩……

当时他看到这里,只觉得新奇,并未多想。但此刻,联系到方才隐约听到的“漕运”、“延误”、“险滩”等词,以及萧烬那震怒的“废物”……

一个模糊的、惊险的念头骤然成型!

或许……或许那条废弃的“哑河”,能提供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哪怕只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缓解一丝丝燃眉之急?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吓得手脚冰凉!

他在做什么?他一个连书房都不配进、连漕运具体所指为何都一知半解的小狐奴,竟然敢去妄议连幕僚们都束手无策的军国大事?!

简直是找死!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想将这个荒谬的念头压下去。

可是……可是萧烬那暴怒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万一呢?

万一那本野趣杂谈里的记载,有那么一丝丝的可信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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