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肩膀猛地一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进宽大的椅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饱含沮丧的哀叹:“啊——完了!”
苏北清从厚重的经济学原著中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顾淮南那张垮掉的脸,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多少分?”
顾淮南有气无力地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声音蔫蔫的:“物理……五十七……又没及格……”
他偷偷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北清的脸色,像是想从中捕捉一丝一毫的宽容,又急忙小声补充,试图挽回一点局面,“但、但是我数学及格了!真的!比上次月考高了十几分呢!”那语气里带着点可怜的邀功意味。
苏北清伸手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仔细浏览着那份电子成绩单。他的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喜怒,这种莫测的平静反而让一旁的沈知时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虽然这件事与他并无直接关系,但那种考试失利后等待家长反应的紧张与忐忑,他实在太熟悉了,几乎能感同身受。
片刻后,苏北清才抬起眼,将手机递了回去,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嗯,数学是有进步。”
听不出责备,但也听不出丝毫高兴,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的书页上,仿佛那串数字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这道物理错题,涉及的知识点类型我上周给你重点讲过。订正三遍,过程写详细,晚上睡前拿给我检查。知时呢。”
苏北清从沈知手里接过手机,看了看排名1,各科成绩没什么大问题。
“考的很好,物理、数学、生物还是短板了一点,语文基本这个成绩也没什么进步空间了,其他都很好。”
沈知时接过手机,又继续学习了。
没有预想中的批评训斥,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叹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顾淮南似乎也有些意外,愣愣地“哦”了一声,像是没料到这般风平浪静。
他拿起笔,老老实实地铺开卷子开始订正,只是嘴角还是忍不住悄悄地往下撇了撇,显然仍在为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分数和再次的失利感到懊恼。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的细微声响。
窗外的天光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苏北清翻过一页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极为寻常的事情,头也没抬地淡淡说了一句:“周六记得穿暖和些。”
顾淮南正和一道电路图较劲,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抬起头:“啊?周六?要出门吗?去哪?”
苏北清这才从书页上抬起眼,侧过脸看他,眉梢微微挑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仿佛在诧异他竟会忘记:“不是说好了,物理若能及格,周末就带你去滑冰?”
他顿了顿,在顾淮南瞬间亮起来的、充满希冀的目光注视下,语气平稳地继续道,“虽然没及格——”他看到顾淮南眼神一黯,才不紧不慢地接上,“但数学进步不小,算你勉强达标。奖励照旧。”
“真的?!哥!你最好啦!”顾淮南的沮丧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一扫而空,情绪像坐过山车般冲上顶峰,他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绽开无比灿烂的笑容,像是连绵阴霾天里突然破云而出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角落,“知时!听见没!周六我们去滑冰!”他迫不及待地向沈知时分享这份喜悦。
沈知时也被这峰回路转的发展弄得一怔,随即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点了点头。
他看着顾淮南那毫不掩饰、纯粹热烈的喜悦,又看向苏北清那看似无奈却清晰写着纵容的侧脸轮廓,心里那点为朋友不及格而产生的细微担忧也悄悄烟消云散。
原来真的可以这样,即使未能完全达到预设的目标,只要努力的过程和进步被看见、被认可,同样能够获得温暖的奖赏和期待的机会。
“哥,最爱你了!”顾淮南欢呼一声,扔下笔跳起来,扑过去抱住苏北清的脖子,响亮地在他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动作自然又亲昵,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欢喜。
苏北清显然没料到这一出,脸上的笑容不受控制的绽放,随即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拍了拍顾淮南的后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但他并没有推开他,只是等顾淮南自己松开,才继续说,“下午先把你们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复盘一下。先从知时的开始。”
视线转回车内。沈知时将目光从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收回,那份由咖啡馆带来的细微扰动渐渐沉潜下去。
他听着顾淮南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和苏北清讨论滑冰的技巧,嘴角那抹不自觉的笑意又悄然浮现。
滑冰场位于市中心一家老牌的购物中心顶层。
一走出电梯,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冷空气和隐约橡胶味的冰凉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室外的寒冷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被禁锢在室内、循环往复的冷。
苏北清对这里似乎很熟悉,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办理手续、租赁冰鞋、找到寄存柜。
他先按住了蹦蹦跳跳、迫不及待的顾淮南,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长椅上,然后自己蹲下身,拿起那双尺码合适的冰鞋,仔细地帮他穿上,手指灵活地收紧鞋带,每一个绳结都打得牢固又整齐。
“脚踝这里要系紧,但不能太勒,感觉到固定支撑就行,”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讲解,语气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待会儿进去,先跟着我沿边栏滑两圈适应一下。别往中间人堆里扎,那边速度快,容易撞到。万一要摔了,记得侧身,用臀部和大腿着地,千万别下意识用手腕去撑,容易受伤。”
他抬起头,看向顾淮南,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听清楚了?”
“知道啦知道啦,苏老师!啰嗦死了。”顾淮南嘴上嫌弃地嘟囔着,一副“我都懂”的不耐烦样子,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嘴角高高扬起,乖乖坐着任他摆布,显然很受用这种细致的关照。
“啰嗦是怕你摔了手,到时候写不了题,哭的还是你。”苏北清淡淡回了一句,手下最后一个结打好,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腿肚,“站起来试试,感觉一下。”
然后他站起身,看向旁边已经自己换好冰鞋、正低头默默系鞋带的沈知时。
沈知时的动作有些生疏,手指因为冷和微微的紧张显得不太灵活。
“知时,”苏北清走过去,声音放缓了些,“你呢?上次滑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后来……就没再一起出来滑过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