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书房冰冷的、混杂的气息,刺痛了他的肺叶。
他用两根冰冷而颤抖的指尖,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蝶翼,或是发掘沉睡千年、稍有不慎便会风化湮灭的古卷,无比轻柔、无比缓慢、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将那张单薄的纸条,从那个幽暗、冰冷的洞穴中,小心翼翼地拈了出来。
然后,他像举行一场迟来了太久太久的、孤独的告解仪式,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虔诚,在台灯那束温暖而专注、如同审判般的光晕下,将那张承载着未知重量的纸条,一点一点,展开。
清瘦、挺拔、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建筑图纸般的精准与克制、却在撇捺的转折处、笔画的末端,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无法压抑的颤抖与深情的字迹,如同密集的、淬着火焰的箭矢,瞬间刺穿了他的视网膜,狠狠钉入他毫无防备的脑海深处:
"毕业前夜,孤灯如豆。"
"沈知时:"
"展信安。(纵然此信注定永沉黑暗。)"
"我的目光是附着于你光芒之上的卑微卫星,
沉默地描摹你的轨迹——从教室晨光中你飞扬不羁的发梢,
到暮色走廊里你挺拔如松的背影。
你是人群中央永不坠落的恒星,
明亮、温暖,天然吸引着所有的注视与仰望。
而我,
是环绕你轨道最遥远、最黯淡、连反射光芒都微乎其微的那粒宇宙尘埃。"
"原谅我的懦弱与卑怯。
将这份不可言说的妄念,
封存于这冰冷的塑料囹圄之中,
已是我耗尽毕生勇气所能抵达的、离你最近的距离。
不敢奢求你的目光能有一瞬为我停驻,
甚至不敢让你知晓这卑微造物的存在与来历。
唯愿它能在某个寂静角落,
代替遥远而缄默的我,
卑微地陪伴着你,
仰望你光芒万丈、直抵云霄的征途。"
"愿你前路皆是坦途,星河璀璨只为你铺陈;
愿你永远如正午骄阳,炽热耀眼,光耀寰宇,永不蒙尘。"
"悄悄喜欢了你很久……也到了该悄悄离开的时候……"
"对不起,忘了我吧。"
落款处没有日期,但那力透纸背、几乎要洇透泛黄纸页的笔迹,那字里行间汹涌而出、沉重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绝望爱恋,如同积蓄了漫长岁月的滔天海啸,裹挟着冰与火的极端温度,轰然冲垮了沈知时所有认知的堤坝与防线!
嗡——!
大脑瞬间一片惨白!
所有的声音——窗外呜咽的风声、暖气管低沉的嗡鸣、甚至自己胸腔里那狂乱失控的心跳——都在这一刻被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彻底吞噬!
他的整个世界,骤然缩小到只剩下眼前这张薄如蝉翼的纸,和纸上那些如同烧红烙铁般滚烫、字字泣血的句读!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