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坐姿异常端正,背脊挺直,双手平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西装略显不合身,肩线稍微宽了一些,袖口也长过手腕,但林叙将其打理得一丝不苟。
纽扣严谨地扣好,领口处的黑色衬衫扣子也系到最上一颗,透着一股近乎刻板的整洁感。
没有领带,反而让这身装扮少了几分刻板,多了些属于他年龄的简洁。
脚上那双洗得干干净净、甚至鞋带都系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帆布球鞋,与这身西装形成了最强烈的视觉冲突,却也意外地凸显出一种不随波逐流、干净到底的倔强。
鞋白得耀眼,像是刚刚被精心刷洗过,每一个鞋带孔都穿得一丝不苟。
或许是最重要的因素——林叙那始终挺直的背脊和端正的坐姿,极大地挽救了这套不合体西装的观感。
他没有因为衣服的宽大而显得萎靡或瑟缩,反而像一棵努力向上生长的青松,用内在的定力对抗着外在的"不合身"。
这份挺拔,让宽大的西装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略带疏离感的少年老成气息,而非滑稽。
他没有沈知时那种奢华配饰的点缀,也没有顾淮南张扬夺目的宝石光芒。
全身只有一片深沉的黑(西装、衬衫)和一抹干净的白(球鞋),再无其他装饰。
这种极致的低调,在衣香鬓影的礼堂里,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沉静内敛的存在感。他不是焦点,却让人无法忽视那份安静中的力量。
这要追溯成年礼的前两天,空气里就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和期待。
课间教室中,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形成一片片明亮的光斑。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成年礼的着装,空气中飘荡着兴奋的低语。
"听说一班的李梦瑶特意定制了礼服。"
"顾淮南每次这种场合他都穿得跟要走红毯似的。"
"沈知时穿西装肯定很好看,他那种气质。。。。。。"
沈知时正埋头在一堆物理试卷里,笔尖划得飞快,试图用解题的专注驱散对即将到来的仪式的莫名烦躁。他无意间抬起头,目光扫过座位旁的林叙。
林叙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的不是复习资料,而是一张学校刚发的、关于成年礼仪式的正式通知。
通知上用加粗字体写着:"请全体高三学生着正装出席(建议男生西装、女生礼服裙)"。
林叙的目光落在"正装"两个字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了一道需要思考的数学题。
他合上通知,继续埋头于他的错题本,握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但沈知时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以他对林叙的了解,以林叙的经济状况和性格,他根本不会有、也不会特意去准备一套像样的西装。
成年礼对很多人来说是展示家庭、宣告成年的重要场合,但对林叙而言,那身格格不入的日常穿着(甚至可能是校服)出现在衣香鬓影之中,无异于将他本就因家庭缺席而存在的孤独感,赤裸裸地置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沈知时不想看到林叙在那样的场合感到难堪。那是一种出于战友本能的保护欲,一种不愿看到并肩同行者在重要时刻落单的纯粹关心。
他放下笔,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正戴着耳塞,却摇头晃脑嘴里哼哼着歌的顾淮南。"嗯?时哥,咋了?"顾淮南摘下一只耳塞,一脸茫然。
沈知时压低声音,眼神朝林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成年礼,要正装。林叙他。。。。。。估计没有,我比他矮,估计不行,你看哥的衣服…"
顾淮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林叙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普通外套,瞬间明白了。他咧嘴一笑,露出"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拍了拍胸脯:"嗐,我当什么事儿呢!放心!哥们儿有的是办法!拿我哥的就行。"
沈知时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补充了一句:"别太张扬,也别让他有负担。"他知道顾淮南虽然大大咧咧,但心地热忱,而且家里条件优渥,肯定有办法。
顾淮南比了个"OK"的手势,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第二天午休,阳光正好,教室里弥漫着暖意。顾淮南就拎着一个沉甸甸、一看就很高档的防尘罩衣袋,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直奔林叙的座位。
"叙哥!叙哥!看哥们儿给你搞来了什么!"顾淮南把衣袋往林叙桌上一放,声音洪亮得全班都听见了。几个同学好奇地投来目光。
林叙从题海中抬起头,看着那个突兀的袋子,眼神里满是困惑:"什么?"
"战袍啊!"顾淮南得意地拉开防尘罩的拉链,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拎出一套折叠整齐的黑色西装。
"我哥去年买的,后来又买了新的,这套就闲置了。我跟我妈说学校活动需要,借来穿穿,她就给我了!全新的,他就试过一次!"
顾淮南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这套西装他哥哥穿过几次,但他知道林叙的性子,特意强调了"闲置"和"只试过一次"。
林叙看着那套明显比自己身形大一号、面料考究的西装,愣住了,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抗拒:"不,不用了,班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