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梁絮到底为什么讨厌何茗霜,何茗霜是不是对她不好,梁絮只会回答有病,春晚包饺子看多了真以为和谐友爱了?还是被江城夏天的暴雨淹了脑子?东湖那么多荷花怎么没多你这一朵?
试问,哪个正常人会喜欢自己的后妈?哪个独生女能接受从小到大横行霸道十几年的家突然出现另一个同龄女孩子瓜分你的地盘、资源和爱?
有一天你亲爹带回来一个女人,要你叫妈,女人有一个跟你同龄的女儿,叫你姐,你喜欢吗?真喜欢祝你亲爹给你领这么对母女回来再三年抱俩。
梁絮不是灰姑娘,但梁絮对上这母女俩,也从来没占到便宜。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梁絮偏打小不知道什么叫服软,也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需要她,或者在她自尊上允许她,去低头,姑姑梁永璇说她吃亏就吃亏在太犟,总是以一种尖锐强硬的姿态,三言两语把大人呛的一句话说不出,有理也成了没理,心里想为她说几句话嘴上也成了不想。
何茗霜能同梁永城在一起,温柔小意不必多说,更不敢造谣何茗霜给梁永城吹枕头风,何知语从来一副标准乖乖女模样,站那儿就是一朵纯洁无瑕的知语花,每每同梁絮孤傲不驯的做派出现在同一画面,梁永城都嘱咐梁絮不要欺负何知语。
那天也一样。
梁絮同孙司祎的打闹如餐厅的小提琴演奏戛然而止,周遭只余刀叉杯碟碰撞和谈天说笑喧嚣。
她俩冷着脸,随意坐在椅子上摆弄桌上的食物和饮品,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何知语孤零零站那儿,被不远处同伴看着,显得卑微。
真不懂何知语为什么每次都能将自己完美摆在弱者的位置,但凡知道相看两厌谁也不搭理谁,或者直来直去起点冲突,梁絮都能高看何知语两眼,偏偏何知语从来温和有礼,每每遇冷每每看见她也还会打招呼,孜孜不倦简直像劝人向道的圣人。
要搁电视剧里,何知语就是寄人篱下的小白花,梁絮就是那个傲慢冷漠的恶毒继姐,奈何梁絮观察这几年,也没找出何知语一点错处,装也不能装这么多年吧。
何知语,短短三个字,却是梁絮十八年人生里最搞不懂的人,孙司祎说她每每对上何知语就像吃了苍蝇,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这形容很确切了。
何知语就是有这种能力。
何知语人缘好,总是成群结队,善良温和受人喜爱,梁絮算的上孤僻,生日只请了孙司祎一人,此外三两好友,其他不熟的一概懒得搭理。
就这样风水不对盘的两个人,一起丢人堆里,梁永城都下意识觉得何知语比她更容易受欺负。
大抵都惜贫怜弱,不偏向孤高矜傲。
然而梁絮不在乎。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构成那个夜晚的戏剧性。
她和孙司祎很快都注意到何知语双手垂在身前拎着个袋子,那个袋子,与椅子上孙司祎送她的香水袋子,一模一样。
视线遮挡,何知语没看到椅子上的同款香水袋子。
中央空调出风口风大,她和孙司祎却闻到了何知语身上清甜的香水味。
孙司祎见了鬼看了眼她。
她没看孙司祎,她笑笑,问何知语:“来过生日?”
何知语点头:“嗯。”
她垂眸,触上香水袋子,又问:“朋友送的礼物?”
何知语笑笑:“不是,特意给自己买的。”
“什么味道?挺好闻的。”
“英国梨与小苍兰。”
那晚送走何知语,孙司祎孙大小姐立马抱着她胳膊发出深恶痛绝的迟来忏悔。
朋友大概就是这种恨屋及乌的义气所在,因为你讨厌什么所以我也讨厌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梁絮总是很庆幸自己有孙司祎这么个朋友。
“太恶心了!韫韫你说的对,我错了,这个什么梨和兰太腻了!腻到恶心!我再也不用这破香水了!”撞香水总是让人不快,更何况跟讨厌的人撞香水,孙司祎说着将椅子上的香水袋子往地上一丢,在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响,“这破香水你要恶心就丢了,或者心疼钱,拿回去喷厕所,我改天再给你补一个生日礼物。”
梁絮倒没有那么反应强烈,那天将香水拿回去就不知道丢哪了,再发现,是被何知语从家附近收养流浪猫打翻了,梁絮那天冷眼立在门边,看着何知语拎着猫来道歉,阿姨在房间打扫碎玻璃,满室阳光里都是那股清甜,一点感觉都没有,本来就不喜欢。
英国梨与小苍兰,一款香水的名称,七个字,因为何知语喜欢,因为这件事,自那以后,成了梁絮最讨厌的一款香水,最讨厌的人的代名词。
这个代名词是指代的谁,毋庸置疑,她和孙司祎之间谈论何知语,起初说英国梨与小苍兰,后来嫌太长,直接说小苍兰,孙司祎说小苍兰跟何知语还蛮贴的,那股清纯高洁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