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微凉的咸风拂面,雁花柳叶绿水纷纷入眼,太阳已经落下来了,在岛外无边无际的湖面,群山渺濛间,映出长长一点,像树上的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海边。
这样的时候,梁絮在看兔子。
前面的一辆电三轮是运货的,几筐生活物资上堆着一大笼兔子,毛茸茸雪白一团团像一个个糯米滋。
最外边有一只兔子笨笨的,圆圆短短的糯米小汤圆尾巴卡在外面,毛毛随风轻轻浮动,一条腿儿又掉到了铁丝笼子下面,在空中扑腾着一晃一晃,划船似的。
梁絮趴在电三轮驾驶座靠背上,双腿斜斜交叠着,身段窈窕如一只趴在房檐上的猫儿,正看的起劲,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又懒又淡又烦人的声音——
“麻辣兔头好吃。”
欠不欠呐这人。
梁絮默默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陆与游。
少年坐在电三轮边上,双腿大大喇喇敞着,运动裤绷出肆意的弧度,瘦削胳膊向后随意撑在车沿,白色衣摆被风灌满,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飞扬的姿态。
太过吊儿郎当,单是在边上看着,都会胆战心惊的程度,怕这哥会掉下去。
那双眼也是锐利狭长,噙着恶作剧得逞后顽劣的笑,浅浅的,不及眼底,却蓦的勾人,教人想探透招摇之下还有几分风流。
比那双眼更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左耳那一枚钻石耳钉。
梁絮表情不变,有意思说:“凉拌猪耳朵也不错。”
陆与游不咸不淡掀起眼,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吴由畅在一旁也从手机上抬起目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梁絮心情好将睫毛一偏,接着优哉游哉说:“我之前看农业频道,养猪场的猪都要打耳钉,当做每头猪唯一的身份证,方便检疫出栏。”
说完,梁絮后知后觉看了眼吴可怡,吴可怡今天没戴任何耳饰。
吴由畅下意识看了眼陆与游左耳的钻石耳钉,秒懂,拉着陆与游笑得不行:“哥……哈哈哈……哥……”
后面“你是猪”几个字硬是没敢说。
这姑娘拐着弯骂他呢,陆与游又不是个傻的。
他目光无声滑过梁絮光洁无暇的耳垂,与她一头张扬的金色长发格格不入,再上移对上那一双眸,澄澈中透着点幽幽的狡黠,第一反应不是生气,他玩心在先,不至于被一姑娘调侃两句就挂脸,而是探究,对神奇物种的探究,什么姑娘会看农业频道,还对生猪养殖有兴趣,再学以致用骂人骂的这么有技术含量。
梁絮从小喜欢看电视,梁永城溺爱,不管她看电视时长,小时候一个人在家,梁絮可以在电视机前从早坐到晚,从少儿频道看到财经频道,科技频道,历史频道甚至戏曲频道,什么都看,什么都看的津津有味。
后来互联网发达,梁絮也不爱玩手机,觉得短视频没意思,还是喜欢坐电视机前拿着遥控器一个一个换台,奶奶应教授常常调侃她活的像个老年人,确实,老一辈人里梁絮跟爷爷梁教授最有话题,祖孙俩一起看电视培养的。
养成这种习性,并不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小朋友同梁絮玩,梁絮从来不缺朋友,梁絮从来都是被捧着的那个。
梁絮不是被动被孤立,梁絮是主动孤僻。
究其原因,或许很高傲,梁絮交往众多,真正当朋友看的没几个,巴结她的人多的是,她总是高高在上,以一种置身之外的姿态,漠视着所有,她出生于那个圈子,却看不上那个圈子大部分人,不想过多拓展人际关系,只想隔绝喧扰,待在自己的舒适区。
说白了,梁絮厌蠢,讨厌德不配位的人,与其跟自己不认同的人牵扯,不如让她一个人待着。
姑姑梁永璇常常同人讲梁絮的一句话是,“小姑娘刁的很。”
这个“刁”,有性格刁蛮,有嘴巴挑剔,有交朋友眼光高,也有说话角度刁钻。
此时,梁絮敛眸淡淡盯着陆与游,想看看陆与游是什么反应,结果陆与游也只是以同样的神色细细打量着她,想从她眼角眉梢透出点什么的意味。
一瞬间就泄了气。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梁絮本来对自己阴阳怪气的发挥满意极了,哪曾想陆与游这么招摇过市的人压根不接她的招。
就像她都张牙舞爪打算打一架了,结果对方直接心平气和立地成佛。
没劲。
没劲透了。
梁絮更烦躁自己没带墨镜,她不喜欢被人这样打量,倒不是陆与游的目光有任何不礼貌的成分,陆与游的目光很纯粹,就是单纯的求索,不懂她的思考通路,想扒开她脑子看一看的感觉,但梁絮偏偏最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自以为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想肆无忌惮暴露自己,让自己骨子里的那点坏和邪恶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