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絮觉得她姑姑看人挺准,她就是这么一人,谁让她不好过她就要让谁更不好过。
也不论长幼尊卑,反正她从小到大都这么跟梁永城说话。
按大人的话来讲,这叫没大没小。
而这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梁永城不惯着她,还同她吵架。
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外人。
梁絮心里不痛快的可太多了,就等着此刻把梁永城骂她的都还回去,一股脑把气都撒出来搅个天翻地覆。
都别想好过。
她一手握着栏杆,一手攥着手机举到耳边说话。
“哪能啊,我哪敢跟您生气啊,我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苦,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您一点没亏待过我,您骂我是应该的。”
“我妈个没良心的跑美利坚过好日子去了,多亏您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我对您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我哪有资格管您娶几个老婆啊。”
“生日?我过什么生日啊,您给何知语过生日就行了,何知语可怜,何知语打小跟她妈相依为命,多亏您拯救了她和她妈,您是全天下最伟大的后爹,何知语十八岁是大事,得大办,您可得五星级大酒店摆个八十八桌。”
“我啊,我打小独立自主,我高中不想回家见到她娘俩住宿舍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套床单,诶,有爹疼就是这么家庭幸福。”
“我理解您啊,我哪里不理解您,女儿哪比得过儿子,何茗霜给您抱大胖儿子,何茗霜母凭子贵,何知语女凭母贵,您是得对她娘俩好点,我哪里比得过她们,我不懂事,我从小就知道管您要钱,我个赔钱货,以后这个家也不用姓梁了,姓何就行。”
“您也说了,我也十八岁了,美国孩子十八岁都是要被赶出家门自己赚学费的,我随我妈,我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身在中国江城心在美国洛杉矶,上大学的人了,我马上去勤工俭学,您以后也不用给我打生活费了,饿不死,您更不用不停打电话过来了,饿死也不要您管。”
陆与游懒懒散散抱臂靠在不远处舱门边听了个全程,嘴角止不住掀起,想笑又不敢笑。
想笑是因为,最后一句“饿死也不要您管”说的也是“您”,将“您”贯彻到底,全江城最尊老爱幼的姑娘。
不敢笑是因为,怕笑出声被发现,那姑娘转头来一句“您有事吗?”
吴由畅那天没戴眼镜,凭声音没能认出梁絮,跟陆与游听梁絮一口气不喘一个脏字不带一句话不重样骂完,整个人都是五体投地叹为观止的,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这姐姐牛逼,别惹。
战斗力在他人生为数不多旁观过的吵架里可以排第二。
第一是小时候放学在岛上帮家里看铺子,正蹲玻璃缸边捞螃蟹玩呢,隔壁铺子老板娘和对面铺子老板娘突然就当街吵起来了,骂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有来有回,听过的没听过的,该说的不该说的,是真正的破口大骂,破口大骂是一个动词,户口本撕没了祖坟又掘出三亩地,最后直接扯衣服抓头发扭打在了一块,对年幼的吴由畅留下了巨大的童年阴影。
陆与游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光要看,还要拉人讨论。
他朝那边挑了下眉,凑脑袋对一旁的吴由畅说。
“19。”
吴由畅:“?”
陆与游:“19个您。”
“……”
吴由畅一脸日了狗地看着陆与游,心想哥你也不是正经人,哪个正经人偷听人吵架还有闲工夫特地去数对方骂了几个“您”。
然而很快,又看到他哥们那张帅到花枝乱颤的脸极为轻微地皱了下。
像春风荡漾的水面忽然掉进了一只虫子。
吴由畅抬眼。
不远处。
那姑娘已经挂掉电话,胡乱从包里抓出了,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这期间,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包里掉了出来,羽毛般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