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知很少再想从前的事,冷不丁提到十几年前的事情,她有几分恍惚。谢鹤言怀的时候不好,公公去世,一行人回祖籍宣州,因水土不服这才得知竟意外怀了身孕。本朝重孝,礼法规定,居丧不得同房生子,虽然并非丧期有孕,但舆论难预,这关节怕影响谢清匀声誉仕途,谢鹤言差一点不能见世。事中坎坷不能为他人道,秦挽知亦素来不是报忧的性子。
“呸呸呸什么混世魔王!你啊,都要做母亲了也要收敛收敛小孩子脾性。”秦母捞过小枕放到秦玥知腰后,闻言一径撵着话压低声,止不住唠叨。
两年前秦玥知小产过一回,这次终于又有了身孕,两家都是细心呵护,紧张万分,如今已足六个月,好容易到了这个月份,不到平安生下那一刻都不能落下心中的石头。
在秦母盯促中,秦玥知只好呸呸几声,连向老天收回将才的话,俱不做数。
这一下,把秦挽知的神思拉了回来,她不露声色,轻巧错开了话锋,莞尔道:“灵徽要是听到你这话,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秦母也感慨:“徽姐儿的性子不仿爹不肖娘,也不知怎地,两个行止庄敬的爹娘生出个恨不得上天下地的孩子。”
秦玥知笑,挺着胸膛指了指自己:“像我这个姨母,我小时就是这般心思。”
秦母睨过一眼,揭穿她:“你小时是有贼心没那贼骨。”
秦玥知从小患有心悸之症,于秦母身边悉心照料,闺阁中多待了两年,二十才出阁,嫁给了父母双亡,拖带一幼妹的武举探花韩寺。
秦玥知嘟了嘴,挽住秦母的胳膊,“那不是有娘和阿姐在嘛。”
秦挽知温柔宠笑着应,秦母惯纵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女儿,心里熨帖,这般年岁,儿女尽在身畔已是大福气。蓦地,她想到什么,说起来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谢六郎和韩家娘子的亲事可有着落了?”
谢家六郎谢维胥,谢清匀的亲弟弟,秦挽知的小叔子,韩家娘子韩幸则是秦玥知的小姑子。
这事婆婆交给了她,谢维胥也是她看着长大,秦挽知颇为上心:“两人小时候见过,大了不算熟悉,这种事还得两个人相看,下个月西郊赛马,正是年轻人热闹的时候,两人先看看。”
“韩幸今年都要有十六了吧,现在定下来,等谢六郎明年荫庇做个官,再把婚事办了,一切水到渠成,是门好亲事。”
秦玥知点了点头,她这个做嫂子的忍不住夸:“娶了我家幸娘是难得的福分!”
从心而来,秦挽知同样觉得是门好亲事,又都知根知底。但成与不成,全得看两个当事人。父母长辈之命,哪有都是适恰圆满的,如人饮水,还是冷暖自知。
促膝不多时,韩寺从宫里姗姗来迟,向老太太贺寿。
明知他若和韩寺一道赶来,势必同行,秦挽知的目光却仍是往韩寺身后扫了眼,下一瞬不着痕迹地收回。
又坐了一会儿,韩寺接秦玥知一同回家,秦挽知也准备回府。
谢灵徽玩得累,在马车里睡着了。秦挽知为女儿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缓行的马车遽然停了下来。
一道焦火破嗓的高声刺了过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安哥儿出事了!”
秦挽知拢共有琼琚、唤雪两个陪嫁丫鬟。五年前,秦挽知做主应下了唤雪和她远方表哥的婚事。
次年,唤雪生产,血崩之症凶险至极,虽大难不死,身子却大不如从前,又一年于朗朗春日中离世。
汤安是唤雪唯一的孩子。
三年了,秦挽知从不要求汤铭为唤雪守身守节,终生不娶,只希望他能善待汤安。
汤安是汤家第一个孙子,她以为有秦家谢家在这儿,汤铭总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亏待了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