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屋静谧,寂静到了某种程度,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汤铭那些话大喇喇回到了她的耳畔。
腰侧已经离去的那抹热仿佛更烫了,秦挽知庆幸起漆黑的环境,不会被人捕捉丝毫情绪变化。
秦挽知不是没有想过纳妾的问题,她曾作为妻子体贴询问,谢清匀拒绝了她。
婆母也提过这事,当着她和谢清匀的面儿,甚而先斩后奏选好了两个女人。有谢清匀这个做主的人在,秦挽知在饭桌上保持不语,给出一律听从夫君婆母的态度。后来,不知谢清匀如何与婆母交谈,两个女人她连一面也没见过,婆母再未提及此事。
秦母得知她为夫纳妾的行径,特意将秦挽知叫回秦家。这并不在阿娘心目中的贤妇范围内,阿娘是想让她抓住谢清匀的心。
但阿娘不知道,她和谢清匀能一起走过这些年,不过仰赖于谢清匀是个正人君子,一腔恩情和责任支撑到了现在。
“既嫁给我,便是我妻。”
他说得出做得到,即便她非意中良人,亦相敬如宾十几载,不曾给她任何难堪冷待。
不对,秦挽知内心苦笑,阿娘还是知晓的,不然当初何故催她早些为谢清匀生下子嗣。他们都好怕她绑不住他。
她忍不住想,要是谢清匀真的遇见了喜爱的人,纳为妾室,更甚……爹娘会作何反应……
身侧是那人匀缓的呼吸,秦挽知吐纳着气息,压下内心缓缓流动的异样,一并清空了脑子里的思绪。
她不问真假,管他真的假的,谢清匀不说,她就作不知道,装聋作哑的事情,她好似也做得惯了。
-
琼琚用银钩子挂起帷幔,自觉说起偏房:“安少爷一夜安稳,还睡着呢,大爷走时去瞧了眼。”
填漆拔步床霎时敞亮,琼琚这一转眼,看到秦挽知眼底泛了点乌青。
“奶奶昨夜没有休息好?上回您说好用的安神香还有余,今晚我给点上。”
秦挽知默了息,最终默认了她的提议。
简单洗漱更衣,秦挽知赶去偏房,汤安仍在睡着,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肚子,安静睡这些时候,当真几分害怕。
“等安哥儿醒了,去请蔡郎中过来。”
李妈妈福身称是。
秦挽知坐到床沿,替汤安重新上了回药膏,静静看着与唤雪相似的面容,内心不忍,久久一声哀然叹息。
从偏房出来,秦挽知直接去了寿安堂。
家里住进了个人,她虽主持中馈,理应也要与婆母告知情况。
婆母王氏出身不凡,家族累世簪缨,持家几十年,雷厉风行,等秦挽知全权接手管家一事已是成亲后第七年——纳妾被驳后,王氏索性不再插手过问,在寿安堂里享起清闲。
一声令下,连着儿媳请安也给省却了。秦挽知不敢真不去,但日日去又惹她烦,是以初一十五两日前去。
今天两日都不占,门房见着大奶奶有着不明显的惊讶,扭身往里通传,秦挽知不进去等在门前,少时,得了应允才动了脚。
王氏正在后院练八段锦,到了收尾动作,她接过秦挽知奉来的软巾擦了擦汗,掀起眼皮瞥了瞥:“你怎么来了?”
秦挽知敛衽揖:“母亲晨安。”
王氏上下扫她,淡声:“嗯。”扬长往正屋去。
秦挽知挽袖斟茶,将汤安的事情详细道来。
但见王氏自顾喝茶,听她说完静片时,终于放下茶盏。
“大媳妇。”
秦挽知正襟危坐,面朝王氏,轻垂颈,一副聆听教诲的姿态:“儿媳在。”
“半个多时辰前,大郎来过我这里,既然家主没有异议,凭你做主,那就如此办吧。”
秦挽知感到意外,她表面不显,恭敬道:“是。”
王氏不留吃饭,两人更没有私话要说,秦挽知就此离开寿安堂,院门口没了人影,上首安坐的王氏推了推见底的茶盏,慈姑连忙添茶。
门扉开着,远望可见天边霞云绚丽,旭日灿灿。日出月落,十五年都过去了。
人老了,容易念起往事,王氏叹:“这么多年了,秦氏是好……唉,若是明华郡主进了门,”她不说了,骂起早死的丈夫:“死老头子,净把他儿子耽搁了。”
牢骚慈姑听得多,过过嘴皮子居多,她从善如流:“大奶奶温善,与大爷相敬如宾,后院管得您也满意,更莫说给您生下的两个孙儿,前个儿老夫人搂着徽姐儿亲香,今早还惦记着大少爷在国子监过得可否舒坦,要奴说,如今正是老夫人您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