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公子到楼下去了?”
“我听到走路声了,不只他一个人。妈的,我下去看看!”
“你要去那里?算了吧,下面又没有出路,我们在这儿守着就是了。”
穆辞川听得心里纳闷,甫一走到底,就沉声问崔疑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不肯追下来。”
“哦,也没有什么。”四周太暗,崔疑从腰带上拆下一截夜明石的带板,举在面前,放出幽幽的荧光。
借着微光,穆辞川看出自己的身体正挤在两排高架中间,架上摆满了大木箱子,箱口都盖有棉被,好像豆腐坊一般。隐约还有些发酵的气味散进他的鼻腔里。
崔疑说:“这是殓房。”
穆辞川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要倒竖起来。
“那这些箱子里……”
“悬案未决,冤魂未定。”崔疑凑到他耳朵边上,诡声道,“一只箱子,一具死尸。”
“啊!”穆辞川正巧踢中了一只木箱,发出一声响,他的人便像个受惊的小狗一样原地弹起。木架刮破了衣服,一粒东西从衣袋里漏了出去。
“呵,你在害怕?”崔疑被他一颠,也跌到了地上,轻笑道,“你不是曾说,刑部的死人都不如你可怖么?现在胆子怎么这样小?——唉呀,这是什么?”
“你不要笑我,快想想怎么出去。不如还是我去同他们打一架……”穆辞川粗喘了两口气,才算回过神来,他转身看向崔疑,后半句话却噎在了喉咙里。
崔疑倚在那些箱子之间,一手擎着夜明石,另一手捏着一粒黑邃的小东西,望着他。
是那枚青兔铜符。从穆辞川的衣袋中掉出来,被他捡去了。
“这是南衙十二卫的兵符?是张勉送给你的?”崔疑仍然在笑,目光却比箱子里的死人还要森寒,“方才还说你胆子太小,看来是我错了,你的胆子实在大得很。”
“还给我……”穆辞川伸手去抢兔符,却被崔疑一转手腕躲了过去。
他那双灰茫茫的眼睛被夜明石映得泛出碧色,静静地望着穆辞川:“我道你为什么敢同我对着干,原来是手里有了兵。”
“与你没有关系,”穆辞川怀揣兵符,本就心里不安,被揭穿后立刻涨红了脸,小声道,“又不是给你的。”
“蠢狗。”崔疑冷笑一声,“被人骗了都不自知。”
穆辞川道:“你说什么?”
“南衙禁军早在今上继位之时就已裁撤,兵符更是一文不名。张勉是看你不通时事,拿这种东西来蒙你的。你若仍旧想要……”
他二指轻轻一弹,兔符就从那玉觿般的指尖飞了出去,叮当一声,正落在那只木箱里,沿着盖箱的棉被滚进深处。
崔疑翘着唇角,接着道:“自己去捡吧。”
言毕,他就双手一叉,双眼一阖,不再搭理人了。
“你!”
他脾气一时一变,不分场合,穆辞川看得来气,却也知道眼下并非吵架的时候。他还是走到那只箱子边上,深吸口气,紧闭长眼,把手伸向了那团又凉又硬的棉布。
“啊啊啊!”
崔疑就这样不出所料地听见了一声惨叫。
他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没有睁眼,只是揶揄道:“你就算叫得更凄惨一点,我也不会去帮你的。”
“你快看。”穆辞川顾不上反驳,只用力地抓住他的胳膊,道,“快看!”
崔疑感到他的手指在颤抖,这才缓缓将眼睁开一条缝,朝穆辞川悄悄一瞥,那双玉石般美丽的眼睛就再也合不上了。
他看到穆辞川跌坐在地上,而在他的面前,那只大木箱已被掀开,一具身着粉衣的青年尸体端坐在箱子里,一张苍白的脸正对着穆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