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险些呛咳出声,惊得抬眼望向许连夏,却见她已经拾起另一盘药材磨制起来。
似乎毫不关心他的状况。
这就赶他走了?
不都说医者仁心吗?
她就忍心让他一个患者这么病骨支离地出去受罪?
再说了,他长这么大就没遇过这种被人当面赶走的事,不说别的,哪怕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冲他这张脸,想留他多住几日的人都多了去了,她居然赶他走??
萧慎很不服气。
偏偏那女子磨动着滚轮,对他震惊的眼神半点都视而不见。
他坐在小桌旁,一边喝着药一边听着滚轮和草药摩擦的声音,生平第一回被人赶出去,只觉得非常没面子。
不行,他就不走。
男子握紧手里的药碗,磨磨唧唧地喝着。
且不说他眼下还伤着,先前追杀他的人也未必就离开了,外头安不安全还两说呢。
先前他们已然打草惊蛇,对方有了防备,如今再贸然行动定然没什么成效,倒不如静待时机。
他敛眸,眼底闪过一丝肃杀。自三年前他查到一丝有关当年征西之战前期大败的线索,便一直追查至今。
六年前的那场战事,他一直觉得蹊跷至极。这么多年来,西部边境从未安宁过,可两边素来是有输有赢,谁也奈何不了谁的。
偏偏就是六年前,西部戎狄竟是势如破竹,接连斩下征西大将军魏远钧、骠骑将军许明渊和归远将军文征束,及其旗下各级将领。
不到三月整个西部几乎沦陷,也就是这样,先帝本就病重的身子才会越发焦急败坏,最终不治身亡。
而他后来也被调往西部重整战事。
萧慎敛眸,忆起他初到西部之时的惨状,实在是他这样征战沙场惯了的老人都会心惊胆寒。
他犹记得那时正值初秋,西南交界之处,悬崖断壁横生,左边平原黄沙漫天,右边葱葱郁郁山林。
天空中都是一片沙雾蒙蒙的景象,脚下原本松软的黄沙却被鲜血凝结得干硬难行。而葱郁的山林处更是开出了血色奇花。
萧慎眼睫微颤,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战争,再伟大的功勋也挡不住尸山血海带来的震撼。
就连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血气。
萧慎沉眸,之前一直以为是西部戎狄虎视眈眈多年,是以准备充足,朝廷这才吃了大亏,接连损兵折将,不敌西部戎狄。
可细细想来,朝廷同西部戎狄作战并非一日之功,而是持续了近十数年。
诸位将军也都是同戎狄作战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将,怎么就会损伤如此惨重。
直至大婚前几日,有消息传来,江南曾有军械出现,若是寻常军械还好说,竟是当年征西之战所用,那时他终于明白,原来是内有蚁穴。
他的眸光一瞬间变得阴狠毒辣起来,五指紧握成拳,皇兄不让他查,他偏要查,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同袍枉死。
药材“咯吱”“咯吱”碎成粉末的声音传来,萧慎回神,也不知七月现在何处,是否也逃了出去。
眼下只能待伤好后另作打算了。
他一口气喝完手里的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女子。
眉眼间三分英气,长相不算绝色,倒也是拿得出手的美人,尤其是她专注地做着一件事情,好似不为外界所扰,反倒是增添了她身上的冷清和疏离,瞧着不似普通的医女,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思索了一瞬,开口道:“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许连夏冷漠道:“不必称呼。”
萧慎被噎,倒也不曾生气,反正他打定主意了要赖在这里,等伤好再做打算。
思及此,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走过去,甚至拿起药材准备帮忙,讨好道:“这碾药的活儿实在辛苦,不如我帮你吧。”
偏许连夏的手按住那滚轮,怎么也不肯松开,争执间萧慎还触碰到了她的手指,萧慎一愣。
许连夏停下手中的活计,冷冷地看着他,萧慎讪讪地收回手,尴尬道:“我受娘子恩惠,奈何现下身上也没什么能报答的东西,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