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治看到老爸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身体气愤地发抖。
这是老爸第一次打他。
狛治这辈子都记得老爸当时的眼神——愤怒的,不可置信的,愧疚的,混着滔天能压死人的痛意。
“我教过你!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老爸指着他的鼻子骂,声音和指尖都在发颤。
狛治不说话,扭头在地上铺好自己的被子。
“狛是守护,治是安定,我和妈妈把你养大,不是让你去偷别人的东西!”那天老爸硬生生从被褥里翻出来,揪住了狛治的衣领。
脸颊消瘦,眼底青黑,可黑眸像燃起了火,烧得透亮。
狛治怔怔看他,良久道:“我知道了,老爸。”
“不会再偷了。”
那天老爸半夜,偷偷从被窝里出来,掀开布团看着他身后的伤口,默坐了一宿。
狛治其实没睡着,数着门缝透进来的月光,不敢回头。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勤勤恳恳地干活,喘着粗气,背几倍于自己体重的货物,流着汗,赚比起药物杯水车薪的钱。
虽然劳累,但也维持着些许平衡。
直到老爸的病情又加重了。
山上采的草药没用了,之前买的小包药粉没用了,狛治把压箱底的钱拿出来,背着老爸走了十里地到了医馆。
之前的大夫满脸不耐,说了一大串他听不懂的话,等他重新背着老爸走出医馆的时候,只知道老爸要吃新药。
3两9文一包的丸药,十天一包。
老爸说不治了。
狛治面无表情地把他在被窝里安顿好。
哪怕心稳眼尖手快,技艺逐渐精湛,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第二次被押进町奉行所的那天是狛治的生日,他其实不太慌张,甚至还有闲心思考怎么才能让背上的伤不被老爸发现。
直到奉行宣判墨刑。
被捕吏强摁住四肢,用刀划出一整圈伤口的时候,他像鱼一样痛得在地上弹动,四个捕吏摁不住他,又叫来两个捕吏,才硬生生把他摁死在地上。
刀直直割出环状的伤口,汗浸湿衣物精疲力竭,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勒得呼吸不畅,整个人虚脱得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使不上半点力气,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捕吏把会跟随自己一辈子的墨揉进小臂的伤口里。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死死攥住了,狛治当时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被捕吏推出町奉行所的时候,狛治一个踉跄。
他的手臂不住在抖,他抬起来看着上面的墨——漆黑的,环状的,混着血腥味的。
横膈膜在发颤,整个人恶心地想吐,他往家走,低声告诉自己,“这是应该的。”
“我没错。”
当晚又是一场大战,狛治垂着头任打任骂。
直到老爸近乎声嘶力竭地问他,“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妈妈!让我怎么敢去见她!”
狛治坐在地上,缓缓抬头,一双血红的眼像是地狱杀出来的修罗,“老爸,你怎么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眼泪欻得下来了。
老爸看着他,没能再出口一句重话。
狛治起身推开房门,在屋外的灶台边坐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