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万接过杯子放在面前,用两手抱着:“你还看那些书?能看的进去吗?”他看着书柜的书抬了抬下巴。
刘胜利转过头瞅了一眼,又回过来,笑着说:“年纪慢慢大了,记性不太好了。能看进去一些,多少学点东西!”
“咱俩一块共事有十多年了吧?”李百万低着头回忆道:“那时候你还没有结婚,学啥都比我快,我是看不进去书,一看就打瞌睡!”
刘胜利嘿嘿笑了两声:“但您胆大有主意,敢闯敢拼,把事干成了,也用不着学这些!”
李百万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这些年要不是因为你给咱冲锋陷阵,咱这生意也铺不了这么大的摊子。”
“您说这话太抬举我了,”刘胜利低着头叹了一声:“当年我也就是个拉石头出苦力的,要不是您在采石场当管理员,我估计现在还是个出苦力的,说到底是您拉了我一把。”
“当年我何止拉了你一个,那么多人,只有你跟着我从一个石头窝子开始,干到现在。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替我挡了多少事!
我还记得那年,红砖厂干不下去了,一下子赔进去十几万,连工资都发不出。村里人围着我家院子,把我堵在家里出不去,还是你找了几个交情好的老板,替我借钱把账平了的!”
李百万说到动情处,深深看了一眼刘胜利:“胜利啊,咱俩这两个老伙计,也算是一路披荆斩棘闯过来了。现在这厂子也越来越红火了,我还指望你给咱守着这一亩二分地呢,你可不敢给咱撂挑子啊!”
一切以合同为重
李百万这一番话情深义重,彻底堵上了刘胜利的嘴,让他顿时没有了说下去的勇气。
他本来是想跟李百万诉诉苦,探探他的口风。
这段时间厂里的事一桩接一桩,李百万瞒着他开了全员大会,又趁机开除了一大批员工,这些人除了他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些是卖了客户面子塞进来的。
这一开除,他身边的亲戚朋友连带着客户全得罪了个干净。
这也就算了,刘鑫今天在饭桌上那一出,彻底把他架到了火上。他看着李百万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到最后,刘鑫竟直接避过他和李百万单聊了。
他一个供销科长,被人这么当面羞辱,明显是在打厂长的脸。
“瑞丰”水泥厂的事,私下里只有几个人知道。这刘鑫今天来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签合同,那他和李百万单聊都聊了什么?会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
刘胜利不确定,心里惶惶不安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要是折在这件事儿上,那可真是“因小失大”了!
但眼下听李百万这么说,好像完全不知情,也没有对他存什么芥蒂。
他赶紧笑着回道:“看你这说的,我咋能撂挑子?都这么多年过来了,我是什么样您还不清楚?您放心,只要厂里需要,我刘胜利绝无二话。”
这句话说的诚恳,李百万看他一眼,点了点头,问道:“你把我叫来,是要说啥?你说。”
他端起水杯吹了吹,又发现并没有茶叶沫子,便端起来喝了。
刘胜利又给他续了一杯,坐下来缓缓说道:“厂长,今天刘鑫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属实是让我有些意外。”
大概是怕说错话,他低下头思考着用词,一字一句斟酌着说:“从被您从石头窝子提拔起来开始,我就暗暗发过誓,一定要好好干,干出点名堂来!这些年不管是采石场还是红砖厂,到现在的石料厂。
为了拉生意,我是赔脸卖笑,舍下脸皮去给人送礼,拉关系搞交情,一心想给厂里多创造点业绩,给您减轻点负担,于我自己脸上也有光。
可您也知道,这做生意,他讲究有来有往,一不小心也会着了别人的道,得罪人的事也是常有的。这么多年下来,为了生意得罪的人我估计没有万儿八千,也能拉一火车皮了。”
刘胜利苦笑着自嘲:“这刘鑫是个毛头小伙子,到底年轻些。我听过的难听话比这多的多,但是为了厂里的利益,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只要单子能顺利签下来,别人就是往我脸上吐唾沫,我也能忍。”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着李百万深沉的脸色,一时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李百万静默了几秒,开口说:“这我知道,这些年你的功劳苦劳我都看在眼里。你不要想太多!”
“厂长,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在你面前标榜自己,也没有诉苦的意思。
说句僭越的话,咱俩个之间,我觉得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不存在什么信任危机了。
您挑大梁掌舵,我就在您后面当副手,这之间是需要默契配合的。您知道,我也明白。”
“嗯!”李百万看着他应了一声,脸色还是阴沉着,没有什么表情。
刘胜利见他一直面色深沉,试探着把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这么多年,咱别的没有,脸皮还是练的挺厚的。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开始吞吞吐吐:“我自己是觉着无所谓,但……这当着您的面揭我的短……这不是……打您的脸吗?”
他说着瞅了瞅李百万的脸色。李百万一直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阴沉着,没有什么变化。
听到这儿,他插了一句:“这混小子确实有些不知深浅,你
也不要在意。”
“我肯定不在意这些,”刘胜利马上接住话:“我是怕您在意。今天在饭桌上,他当着大家的面这么一说,要是不小心传出去,这让其他人怎么看咱们?更严重一点,这个合同能不能顺利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