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拿他没辙,回屋搂了条厚实的棉花被,动作吵醒了戚述,戚述本就浅眠,前半夜叽里呱啦的超度吟唱声与敲锣打鼓声震得脑门生疼,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戚述这会子刚要迷迷糊糊睡去。
被吵醒后,戚述爬起来说:“爸爸,你去守夜吗?我陪你好不好。”
“外面冷,你睡。”
“不不不,我想陪你。”
夏天拿外面那个没辙,也拗不过屋里这个,一手卷铺盖一手搂穿得圆滚滚的儿子,就这么回到了院子。
被子垫在厚垫上,薄敛没有拒绝,膝盖陷在柔软棉花被里,舒服暖和了不是一星半点。
夏天望着火盆里燃烧殆尽的灰烬,突然温柔说:“小敛,你昨晚是不是知道阿妈要去找你阿爸了?”
戚述昏沉之际悄悄竖起了耳朵。
薄敛说话声量一贯不高,但温度始终在零度以下:“她早就不想活了,阿爸去世那一夜,她让阿爸等等她,别走那么快。她……”薄敛抿了下唇,好似心里藏了好多话,此刻必须说出来,“她活得很痛苦,是因为遇到了阿爸她才坚持住的。本来阿妈想丢下我和薄樱和阿爸同一天走,可是她答应了阿爸要照顾我们,她不敢欺骗阿爸。”
薄敛始终记得,阿爸去世的之后几天,满秀抱着薄霁明的骨灰在院子里徘徊踌躇,时不时朝他和薄樱所住的房间投来一瞥,薄敛也怕,他怕满秀丢下他和妹妹,但也希望满秀走,没了阿爸,她一点也不开心。
“等您出现在雪伦山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她的决定。”薄敛五官与满秀极为相似,过于秀气艳丽,鸦羽般的睫毛垂落,一道阴影便出现在眼下,他吸了吸鼻子,“但您放心,我和薄樱不会赖上你的,明天阿妈的事情处理完,您就离开。”
空气寂静好几秒,夏天噗呲乐了,手掌抚上薄敛小小的脑袋,心里有些发酸,才九岁的孩子,早已懂得世间所有人情世故与喜怒哀乐,不愿意麻烦陌生人,也不愿意成为累赘包袱。
小孩儿头发剔得很短,扎手心,夏天撸一把说:“你也放心,我问这话没别的意思。再者,养活你和妹妹,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也不可能丢下你们兄妹俩,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你和妹妹还太小了,离不开大人的照顾。”
“小敛,阿妈离开时是不是要你保护好妹妹照顾好妹妹,这样的环境,你觉得你能护得住她吗?跟我走是唯一的正确的选择。我欠你阿爸很多,你们是他的孩子,你就当我还恩情了。”
薄敛突然攥紧拳头,用力说:“我和薄樱与他毫无血缘,他的恩情,你不用还在我们身上。我们都欠了我阿爸,谁也还不清。”
他的语调听起来又冷又倔:“我和薄樱不用你管。”
“你和妹妹虽然与你阿爸毫无血缘,但在他心里,你们与亲生无异。”夏天单方面结束了话题,“嘘,我们不要聊这些让你阿爸阿妈伤心的话。”
薄敛果然安静了。
夏天闷笑,这小孩儿心里在意着薄霁明呢。
再度寂静,戚述跪在夏天身侧,室内室外气温天差地别,冷得他牙齿上下磕碰得厉害,其实戚述今天从隔壁叔叔嘴里听到兄妹俩身世,听到满秀阿姨有那样的遭遇,再多同情怜悯都不及心疼。
妈妈戚霜也是因为保护这样的群体,而被报复。
戚述眼部蒙着纱布,倒比薄敛更像守灵人,小身板跪得板板正正,浑身发颤,夏天见他抖得跟小鸡仔一样,左手右手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戚述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往前递:“哥哥,吃不吃巧克力?”
薄敛这时离得戚述很近,拒绝说:“不吃。”
“噢,好吧。”窸窸窣窣剥去糖纸,戚述塞进了嘴里,下一秒窸窸窣窣声传来,夏天低头看去,就见儿子的手爬上哥哥的脸,土匪似的直接塞进薄敛嘴巴,得意洋洋说,“巧克力可好吃啦,好东西就要分享。”
薄敛吐也不是咬也不是,犹豫须臾,巧克力在温热口腔慢慢融化,甜味由舌尖蔓延,整个口腔都是甜的。
夏天经常被儿子这么偷袭,此刻很想笑。
薄敛嘴里很甜,背上有可靠厚实的臂膀,令他有种薄霁明在他身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