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被关在另一边偏殿,皇帝头次控制不住脾气,想亲手将这逆子掐死。“陛下!”长公主随后追出,叫住他。皇帝回头,蹙起眉头:“你出来作甚?”长公主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依旧比她高大许多的兄长:“你我都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不要与一个小辈的置气,反倒叫他称心如意了。”她多少能猜到,赵王派出所有死士针对她的原因。自负认为宫里这边他有吕呈做内应,里应外合必定成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恶趣味,做两手准备。赵王也清楚她和皇帝兄妹感情非同一般,今夜她替皇帝去的贡院,若为此死于非命……于皇帝而言,也是诛心的报复了。现在去暴打他一顿出气?倒是叫他得逞。皇帝喉头似乎哽着一口血,咽不下,也吐不出。“你我都算高寿了,到了这会儿,生死还看不淡,就未免太过贪心。”长公主的面容宁和平静,“我有一个好兄长,这辈子享受了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富贵,年轻时候,夫婿体贴,夫妻和睦,上了年岁,儿孙孝顺,四世同堂,没有任何遗憾。”四目相对。皇帝看着眼前满头银丝的老妪,仿佛是能透过她眉眼,看到数十年前那个明媚活泼的少女。他的亲妹妹,与他风雨同舟,走过低谷,也踏上过巅峰的……血亲!一生铁血的帝王,甚至眼角有些湿。半晌,他抬手,重重握了一下妹妹的肩膀。他是可以将赵王拎出来泄私愤,甚至可以现在就杀了他,可那逆子身上背着的债,又何止欠自家人的?叫他这么轻易的死,都便宜他了。眼见着皇帝冷静下来,长公主转开视线。一直跪在殿外的女官,流泪膝行到她脚下叩首:“是属下办事不力,没有护好殿下,还连累殿下受伤,属下该死,请殿下处置。”她只是一个卖身为奴的孤儿,就因为有几分机灵劲儿和一点练武的天赋,就被范嬷嬷选中,加以培养,成了长公主的近卫和女官。她不敢将长公主当成自己的长辈,但长公主却是她最最敬重和感激之人。她是愿意为长公主上刀山下火海的,甚至——危急关头,以命抵命,护持长公主也只是她分内事。谁曾想,最最危急的关头,长公主反过来护住了她。她凭什么?她不配的!她的命,怎么和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比?年轻的姑娘,泪流满面,满心愧疚,恨不能以死谢罪。长公主弯身扶起她,表情已经很淡,宠辱不惊。她说:“若是本宫再年轻十岁,应该都没有这份勇气,拉你一把。本宫这把年岁,多活一年,少活一年,也不差什么了。你才十八,人生才刚开始……”她苍老的手指,温和抹掉少女脸上冰凉的泪。老者的目光,虽依旧平淡,却充满无限包容:“小芜,擦掉眼泪。你没有失职,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是本宫不需要你以命换命的护持。”因为她有一位好兄长,所以她成了人上人。这些年,她也的确享受了太多的特权和荣耀,也不会大义凛然说什么人人平等,因为——她早就站在了与绝大多数人都不对等的位置。只是,箭矢袭来那一刻的决定。樊芜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用一个十八岁小姑娘的命,来换她这风烛残年的老者,怎么看都不划算。甚至,她说的也是实话,再早十年,甚至哪怕早五年,她应该都没勇气拒绝樊芜的保护。樊芜的眼泪,依旧止不住。只她抿住唇,努力不叫自己哭出声。赵王弄出的这个烂摊子,还有很多后续事情要处理,长公主没有继续留在宫中。当然,她有伤在身,后续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解毒,也没有自不量力再回贡院。虞瑾搭乘她的马车,与她一同自宫里出来,路上有些沉默。她心里有点乱。老年人的身体,是经不起折腾的,前世的宁国长公主,十分长寿,后面又无病无灾活了六年,这辈子遭此一难,应该会受影响。若非她提醒了一声箭矢有毒,长公主应该不会想到仓促去护女官樊芜。打从心底里,虞瑾认同长公主算的那笔账——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性命,换一条更加年轻鲜活的性命,这不亏,可若长公主当真因此寿数有损,她心里也有负担。当然,若当时樊芜死了,她应该也会于心不忍。虞瑾情绪低落,长公主如何感知不到?等到她在宫门外要下车时,长公主叫住她:“你不要想太多,事实上,我们生而为人,不可以泯灭良知,却也不必太有良知。今日之事,是我与樊芜那丫头的选择和因果,生或死,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太挂怀了。”越接触,她就越是有些喜欢虞家这个姑娘的。有些聪明,行事也果决,但最可贵——,!是她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若是换个人,这会儿应该为了救她一命沾沾自喜,等着攀上她来谋求好处了。难得,这个姑娘却是在反思,为了两条与她不相干的人命。虞瑾讶然抬头。对上老者睿智的双眸,片刻,她才笑了笑:“是!多谢殿下教诲,臣女明白的。”话是这么说,心头笼罩的那一层阴霾,短时间内却有点挥之不去。虞瑾下了马车。奚良派了自己的小徒弟跟着送她出宫,奚良摔伤了腰,要小徒弟带皇帝口谕,去宣宁侯府召回围困侯府的护卫。这一再耽误下来,这会儿天都已经日上中天。只是因为昨夜贡院动乱,街上调兵的动静闹得又凶,这一日的街面上,几乎不见什么人,绝大多数人都闭门锁户,先躲在家中观望。虞瑾不放心家里,策马疾驰。好在赵王确实想后续拿虞家众人做人质,没顾上对他们下杀手。小太监也没点破赵王和苗副统领所为,只传皇帝口谕,遣散了禁军。虞瑾道谢,目送他带人离开。刚要进府,附近暗巷里就有一人现身。是宣睦留在京中的亲卫之一。“大小姐。”那亲卫上前,拱手作揖,谨慎看看四下无人,才以眼神示意:“国公夫人果然对那婆子下了杀手,人被我们带出来了。”因为是至关重要的人证,他们没敢直接把人带来侯府。“等我一下。”虞瑾精神一振。她匆忙先跟门房管事交代了一句,说自己有事还要出门一趟,让告知家里,不用担心。虞瑾提前早有安排,卢氏被他们连夜带到了虞家一间铺子的后院。虞瑾这么过去,并不会太惹眼。卢氏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这会儿早已缓了过来。她没哭没闹,没惶恐,甚至也没问看押的人,这是何处,又是谁救的她,就只表情空洞坐着,低头看自己裙摆上的纹路。“在里面!”外面院门被打开又合上。片刻,看管她的人将房门打开,恭恭敬敬迎进一女子。卢氏抬起眼,先适应了一下外面光线,才看清女子面容。“你应该不认得我……”虞瑾开门见山,“但是昨夜英国公夫人滕氏要杀你,是我的人救了你。”因为猜到滕氏和卢氏之间关系,并不如表面看去那般风平浪静,虞瑾决定趁热打铁。昨夜卢氏险些丧命在滕氏之手,这是瓦解她们的最好时机。然则,没等她把话说完,卢氏忽而古怪一笑:“不,我认得你!”虞瑾一愣。卢氏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灼灼光辉:“你是宣宁侯府的大小姐,车骑将军的未婚妻。你想要替你夫婿出气不是?我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一定能帮到你!”虞瑾:……??二更。?阿瑾:来,你听我忽悠你……?卢氏:要搞那老太婆不是?你不早点找我?来来来,我计划早几十年就做好了,我们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呱唧呱唧……?阿瑾:……不是,所以,我们殚精竭虑谋算这么久,算什么??卢氏:算你们想太多?:()折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