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仅犀利反击,更将萧彻对付程诺时牵连刘氏、险些害其动胎气的阴险行径也点了出来,反讽之意尖锐无比。当铺的朝奉早已吓得缩在柜台后,连算盘都不敢拨了,伙计更是屏住呼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萧彻被她噎得脸色铁青,尤其那句“牵连无辜”,让他瞬间想起郑晨的劝诫和刘氏那苍白的脸,一丝极快的不自在掠过心头,但随即被更大的怒火和一种被戳穿的羞恼吞噬。他目光再次落到沈长乐紧握的画匣上,恶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沈长乐笼罩,声音里充满了刻意的刁难与冰冷的嘲弄:“沈姑娘伶牙俐齿,萧某今日算是领教了。看来姑娘手头颇紧?急着典当这宝贝周转?”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可惜,今日不巧,这汇通当铺,萧某说了算。你这画……”他手指虚虚一点画匣,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赝品!一文不值!本店不收!”“萧彻!”沈长乐气得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攥着画匣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她怒极反笑,眼中燃烧着被羞辱的火焰,“你卑鄙无耻!公报私仇!”她知道跟这种手握权柄、蛮不讲理的人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今日这画,是绝对当不成了。她也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再看当铺任何人一眼,带着侍女,决然地转身离去。只是那挺直的背影里,分明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冷意。很快,“沈长乐得罪权倾朝野的萧大人,在当铺被当众羞辱,连祖传名画都被斥为赝品拒收”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沈长乐,处境如同雪上加霜,变得更加艰难莫测。而这场当铺中的狭路相逢,也将两人之间本就复杂难解的恩怨,彻底推向了不死不休的境地。……沈长乐带着未能当出名画的憋屈和满腔对萧彻的怒火回到府中,正对着那幅价值连城却暂时变成“废纸”的《五马图》发愁时,贴身侍女急匆匆捧着一个锦盒进来。“小姐,程府派人送来的,说是九爷给您的。”沈长乐疑惑地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厚厚一叠崭新的“通宝钱庄”银票,面额都是千两,粗粗一数,竟有五万两之巨!锦盒底部压着一张便笺,上面是程诺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笔迹:“拿去用,不必忧心。”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心中的郁结,但随即是更深的愧疚涌上心头。小舅自己正和萧彻斗得天昏地暗,朝堂上风波诡谲,听说他手下又有官员被弹劾,焦头烂额之际,竟还惦记着她这点“小事”,送来了这么大一笔钱。她沈长乐何德何能?这份沉甸甸的心意让她坐立难安。她立刻更衣,亲自带着几样上好的补品和安胎药材前往程府。一是看望身怀六甲的小舅母刘氏,二是当面向小舅道谢兼请罪。程府的气氛果然比往日凝重了些。下人们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谨慎。程诺在书房见的她,几日不见,他眉宇间确实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但腰背依旧挺直如松,气势不减。“小舅……”沈长乐捧着锦盒,脸上满是歉意,“这钱……您自己正用钱的时候……”程诺摆摆手打断她,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区区几万两,你小舅还拿得出。拿着,把陈家那几间铺子吃下来,钉死陈夫人那条毒蛇。”他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向沈长乐,“对这种心思歹毒、睚眦必报之人,要么不动,要动就要一击毙命,彻底摁死,绝不能给她半点翻身反扑的机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明白吗?”沈长乐心中一凛,对上程诺眼中那熟悉的、对敌人毫不留情的冷厉光芒,瞬间将那一丝愧疚化作了同仇敌忾的决心。她重重地点头,眼神也变得异常坚定:“小舅放心,长乐明白!铺子一到手,我定会让陈夫人再无翻身之日!”她心中已然盘算着后续如何利用铺子和掌握的信息,将陈家,尤其是陈夫人,彻底打入深渊。然而,沈长乐万万没想到,她拿着程诺给的银票,信心满满地准备去接收那四间让她费尽心机、以吐血价压来的丰台大街旺铺时,却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沈姑娘,实在对不住!那铺子……昨日已被人高价买走了!”原先负责交易牵线的中人一脸为难和惋惜。“什么?”沈长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契约不是签了吗?定金都付了!”她为了压价,确实只付了定金,约定尾款三日内付清。“是签了,定金也收了,”中人搓着手,陪着小心,“可……可昨日那位买家直接找到了原主陈夫人,开出了比您成交价高出足足三成的价格!而且,是现银!陈夫人她……她见钱眼开,根本不顾契约,宁可双倍赔您定金,也要卖给那位爷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中人的声音压低,带着敬畏,“那位爷……咱们惹不起啊!”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沈长乐的心脏,她声音发紧:“是谁?”“是……是萧大人府上的大管家,亲自带人办的交接。”中人声音几不可闻。轰!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沈长乐天灵盖!萧彻!又是萧彻!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截她的胡!这根本不是为了那几间铺子本身的价值,纯粹就是为了恶心她,报复她!是为了报当铺里被她言语挤兑之仇!“萧——彻——!”沈长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前阵阵发黑,气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她费尽心机,步步为营,眼看就要给陈夫人致命一击,却被萧彻轻飘飘地用钱砸碎!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回到府中,沈长乐把自己关在练功房里。她没拿弓箭,而是找出了平时玩的一把牛筋弹弓。她命人找来一张萧彻的画像——也不知她从何处弄来的,画得还挺传神,尤其是那冷峻的下颌线和微抿的薄唇。“啪!”“啪!”“啪!”坚硬的泥丸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砸在画像上。画像被固定在箭靶中央,泥丸胡乱射向萧彻的眉心、眼睛、嘴巴……沈长乐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拉弓、瞄准、发射,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不知疲倦。每一颗泥丸射出,都带着她无处宣泄的愤怒和挫败感。练功房里回荡着单调而沉闷的撞击声,以及沈长乐压抑在胸腔里的粗重呼吸。“卑鄙!无耻!小人!”她每射出一颗泥丸,就在心里狠狠咒骂一句。除了这样在家射靶子泄愤,她还能怎么着?正如王霞所说,她和萧彻,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权势、财富、影响力……她拿什么去硬碰硬?这认知让她更加憋屈。气归气,沈长乐并未忘记程诺的嘱托和小舅母刘氏的托付。程家如今内宅确实有些忙乱:刘氏孕期反应大,身子懒怠,精神不济;程老夫人年事已高,精力不济;程诺忙于外务,无暇分身。沈长乐便主动承担起来,不时便去程府,帮着打理内务,处理些杂事,安排下人,照看刘氏,陪老夫人说话解闷,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日,王霞又带着礼物来看望程老夫人和刘氏。她如今是越发用心地巴结程家了。在花厅里,她看到沈长乐正利落地指挥着丫鬟婆子布置茶点,那份从容干练,让她心中暗暗佩服,却也忍不住想起近日京中甚嚣尘上的流言。趁着沈长乐忙完一段落坐下歇息的空档,王霞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关切和试探:“长乐妹妹,我……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在当铺,跟那位萧大人……闹得不太愉快?外头传得可难听了,说你得罪了他?”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长乐的脸色。沈长乐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想起那被截胡的铺子,心头那股邪火又窜了起来。她放下茶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了下来,直言不讳:“不是不太愉快,是结下死仇了。他半路抢了我的铺子,这笔账,不死不休。”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决绝的寒意。王霞闻言,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一把抓住沈长乐的手腕,声音都带了颤:“我的好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那位萧大人是什么人物?权倾朝野,心狠手辣!你……你怎么能跟他结仇?这不是……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听嫂子一句劝,能化解就化解,千万别硬碰硬啊!对你没半点好处的!”她是真心实意地替沈长乐感到害怕。沈长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带着点自嘲的笑,抽回手:“多谢表嫂关心,我知道。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指了指自己心口,“这口气,我咽不下。至于硬碰硬?”她摇摇头,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我拿什么碰?也就只能在家,射射靶子泄泄愤罢了。”这坦率的无奈,让王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再劝。王霞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书房的方向,想到程诺最近也是眉头紧锁,与萧彻在朝堂上斗得风雷激荡,你死我活。她心中那股惊惧更甚,忍不住转向一直闭目养神、捻着佛珠的程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祖宗……孙媳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九叔和那位萧五老爷……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啊?值得这样天天斗,处处争?我看着……都心惊胆战的。”花厅里安静下来,连沈长乐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程老夫人。她也一直好奇,小舅和萧彻之间那股不死不休的劲头,究竟源自何处。程老夫人捻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缓缓睁开眼睛,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追忆和深深的疲惫。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揭开了尘封已久的往事:,!“孽缘啊……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老夫人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那萧彻的嫡亲姑母,萧氏,曾是咱们程家四房程六的原配正妻。”沈长乐和王霞都屏住了呼吸。“程六那个孽障,”老夫人语气里带着痛心和厌恶,“宠妾灭妻,毫无规矩体统!把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捧得比天高,处处作践正妻萧氏。萧氏也是个刚烈的性子,不堪受辱,最终……与程六和离了。”老夫人说到“和离”二字,语气沉重。“这还不算完。”老夫人眼神变得幽深,“萧彻有个从姐,叫萧汐。那丫头,唉……当年不知怎的,对你小舅情根深种,痴迷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整日里追着你小舅跑,闹得满城风雨。”沈长乐微微蹙眉,她难以想象小舅被一个女子如此痴缠的样子。“可你小舅那性子,你们也知道,”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心气高,眼界也高。那萧汐,性子偏执,行事也有些……不得体。你小舅根本瞧不上她,也明确拒绝过多次。但那萧汐,钻了牛角尖,怎么都劝不回头。最后……竟以自尽相逼,想逼你小舅就范。”沈长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以她对程诺的了解,这绝对是触了他的逆鳞!“结果呢?”王霞忍不住追问。“结果?”老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冷峭,“你小舅是什么人?岂会受这等威胁?他直接让人把萧汐送回萧家,并严正声明,就算萧汐真死了,他也绝不会娶!萧家也觉得颜面尽失,更怕她真做出傻事连累家族,最后……把她送到城外最偏僻的静心庵,关了起来,听说至今……也没放出来。”老夫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长乐和王霞:“萧彻那孩子,便因此事,恨上了你小舅。认为是他薄情寡义,逼疯了萧汐,毁了他从姐一生。从此,处处与你小舅作对,势同水火。这仇怨,便越结越深,解不开了。”原来如此!沈长乐恍然大悟。心中对萧彻的恶感更甚:果然是蛮不讲理!自己家姑母遇人不淑,从姐偏执成狂,不思己过,反倒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小舅头上?简直是迁怒!她不禁为程诺感到深深的不平。:()悍玉掌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