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到那里!
是的,只要有一个方位,一个老练的军人,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上,也能迅速地寻找到目的地。
那不是么!
在大道边有一座独立家屋,三面环绕着丰密茂盛的大竹林,门前有一株又高又大的老梅树。
他勒住缰绳,黑马又跑了几步,才低低嘶叫了一声,收住脚,听任背上的骑手飘然而落。它不是由于减轻负担而产生快感,它却伸出嘴巴在陈文洪身上嗅了嗅,两只眼睛驯顺地、同情地看着陈文洪。
陈文洪敲开了那人家的门。
门缝里露出一个破衣烂衫的大嫂。见是一群军人,忙不迭地把两扇门又紧紧关上了。
敲了半晌,也不肯开,末了还是一个湖北战士,用乡音打动了她,她才又开开半扇门。却又说:她刚才弹过棉花,满屋都是灰尘,不如搬几只竹凳在树底下坐。这大嫂显然心有余悸,还留下一丝恐慌。
陈文洪急忙拦住她,请她不要张罗,单刀直入地问道:
"白崇禧队伍逃跑那天晚上,有没有一队人押住几个妇女从这儿走?"
"你家别提,那可吓死人呀!"
陈文洪圆圆的脸膛一下变得煞白,急切地问:
"他们杀……"
"打哟,打得好凶哟,那几个弱女子也够倔强哟!"
"那么她们还活着?"
"她们坐在地下不起来,说什么也不走了,皮鞭冰雹般猛擂,她们硬是不肯走,有一个小女子大声喊,死也死在这儿,不走了!……"
血一下涌上心头,陈文洪整个脖颈都红了,他知道这是谁。
"那时光,天快亮了,汉口那个方向,又是炮响,又是火光。一路一路队伍拥到这儿,他们依仗人多势众,两人一个架起走。可怜那些女子,蓬头垢面,打着赤脚,脚底板都磨烂了,一步一个血脚印,还遭那些凶神恶煞毒打--老天爷睁睁眼吧!我都不敢看,就在这块青石板铺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一个血脚印……"
--这就是陈文洪要寻的。
--要寻的终于寻到了。
--寻到的是她还活着。
陈文洪半晌没做声,那大嫂要张罗茶水,他道谢制止了。他兀自插着两手,站在那青石极大道中间,朝西隙望,眉峰紧皱,嘴巴紧闭。
给日光晒得尘雾狼藉的大道呀!人生中有多少这样艰难的道路?道路上又有多少血的脚印?风吹雨淋,那血脚印消失了……
"不!"
陈文洪坚定不移地想道:
"它没有消失,我要循着脚印寻去,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寻到她……"
三
陈文洪晚上回到汉口,默默想着是当面谈还是打电话,把有关白洁的消息报告给秦震呢?最后决定用电话。
秦震举着电话耳机,半晌没有做声,然后缓缓说:
"文洪!只要她还活着,我们就能救出她。"
陈文洪听到秦震嗓音虽然低沉,但又充满信心,他很受感动。
熄灯号吹过了,他到各部队走了走,看了看,踏着从梧桐叶上漏下来的月影,独自走回师部。
他应该睡,但是他不能睡,悄悄关闭了电灯,又走了出去。
屋后,就是一大片水田,还有池塘、竹林。月亮像水一样清凉,把白天的热气涤荡一净。他站下来,仰起头,看着月亮,月光如水。这夜是何等的幽静呀!这夜是何等惆怅呀!远处传来蛙鸣声,不知什么树上有惊醒的小鸟啾啁一啭,又寂然无声了。
他想起白洁的一切:
她的轻盈的身影,
她的柔曼的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