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修理雨伞的小伙子情不自禁地说:“您没事儿常来”
陈咏明咂了一下嘴:“唉,说不准。我倒是应该常来,可是明天早上一睁眼,
就不知道会卷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里去,一拖就是很久,不能脱身。好吧,大家
留步,别再送啦,再见,再见。”
十四
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现在,何婷正准备打第八个电话。
所有的渠道都已打通,只欠孔祥副部长一个批示,二女儿就可以留在北京工作
了。
何婷看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机,胸有成竹地一笑。这一局也是胜利在握。
可惜现在军队里不委任女人做将领,不然,何婷照样可以当一个不亚于任何男
人的常胜将军。
其实女人在征服什么、占有什么、得到什么的欲望上,比男人有韧性得多。
在别人看来,何婷的一生够顺利了。四五年参加革命的一个满洲国的“电台之
花”,很快地人了党。她是一个有头脑的、进攻型的女人,断然不肯留在文工团里,
早就看准了“政治”这碗饭。于是她沿着政工部门的阶梯:文书、干事、办事员、
科员、科长……直至一九六二年孔祥把她提为处长。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她现
在应该是局长。每每在电视上的国际新闻里,看到马科斯夫人或撒切尔夫人周旋于
外交场合的时候,她的嘴角上总是撇着冷笑。如果不是机缘不对,谁能断定她不能
成为马科斯夫人或撒切尔夫人那样显赫一时的人物呢于是她便悻悻然地从电视机
前走开,自怨自艾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从不气馁的她,这时便会感到黄金
时代已经杳然而去,她这一生亏得厉害。什么都让她想发脾气:挂历上那个电影明
星笑得太媚——她也同一般女人一样,特别容易发现别的女人的缺点;老太太的红
烧肉烧得不烂;或是大女婿的吉他,拨楞、拨楞地响得她心烦;因为中风十几年不
上班,也不能升官儿的老头子,口齿都不清了,还呜噜、呜噜地要求她上这儿、上
那儿,给他买这种或那种吃食,到了这种份儿上,七情六欲哪样都不见减退。别看
他走路磕磕绊绊净摔跤,只要她照顾得稍不周到,就会到部里去告她虐待他。
凭什么她得摊上这么一个丈夫一吃东西,那些嚼碎了的食物便顺着嘴角往下
流,让她看了恶心、想吐。随时往裤子上拉屎拉尿,一走近他,就有一股臭烘烘的
味道。但她还是希望他活着,拉屎拉尿也好,流哈喇子也好,只要他还在喘气,每
月一百几十块的工资就一个也不能少。
虐待换个别人试试,谁能守这十几年的活寡谁能这样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
他他偏瘫的时候,何婷不过才四十多一点,因为生得白嫩,看上去还只有三十六
七的样子。如今虽已到了五十多岁的年龄,竟还有一个甜得让人发腻,比十七八的
姑娘还嫩的嗓子。她图的什么荣华富贵恩爱夫妻同舟共济到了如今,事事
竟还要她亲自出头露面疏通关系。像她这种资格、这种条件的女人,谁不靠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