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快完了,大概心里有点急。”
郑子云说:“这种事总是有征候的。八成事先应该看出来,工程快完的时候,
每班班前讲话要特别强调安全,加强检查。”
“厂长一直盯在医院里,到小吕脱离危险期才走开。”
“这件事,群众有什么反应吗”郑子云这才把车子重新启动起来。
吴宾警觉地看了郑子云一眼,有一会儿工夫没说话。郑子云立刻感到一种疏远
的气氛从吴宾那儿冒出来,并且在他们之中漫开来。他微笑了,他感到吴宾很爱护
他们的厂长。即使吴宾不说什么,郑子云也明白了群众对这件事的态度。
“不一样。有幸灾乐祸的,这多半是几个带点官衔的人。一般群众都能谅解。”
吴宾还是照实说了。
“这车,加速过程还是太长。”郑子云转了话题。
直到亮起灯盏的时分,陈咏明才送郑子云回城。两个人都累了,谁也不再说什
么,车子里,气氛显得很沉闷。陈咏明随手打开了放在右手座位上的录音机,音乐
响起来了。
郑子云随口说出:“肖邦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陈咏明也不回头,眼睛盯着黑黝黝的前方,悠悠地说:“念中学的时候,我拉
提琴拉得废寝忘食。我爱音乐,它是艺术王冠上的宝石,我也曾想过当物理学博士
……可是我却当了厂长。”接着,他轻轻地笑了笑,那种有点苦涩的回味的笑。
郑子云默然。
他的一生,也像闪电一般在记忆里迅速地闪过……不知怎么,想起了精卫填海
的故事。
陈咏明忽然把车子打到马路边停下,打开车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大地复苏
的气息,让人想到,树枝上,芽苞正在拱出表皮;青草正在冒出地面;小虫子从冬
眠的洞穴里伸出自己的触须……很快就会有雷声和雨点。
陈咏明和郑子云走出汽车,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没有月亮,夜是漆黑的。
陈咏明说:“冬天,星星好像离我们远一些,而夏天,星星就显得近得多,也
亮得多。有月亮的时候,就看不见星星,有星星的时候,就看不见月亮。”
“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呢”
“月光下,即使穷凶极恶的东西也显得温柔了,而且还有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而星空却给人一种孤独感。你会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你和那无垠的苍穹是相通的。”
郑子云体味得到,人所害怕的不是受到伤害,而是受伤之后的荒凉孤寂之感。
他自己呢,有多少次也是这样仰望过寒冷而寂寞的星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