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来的是祖母,曾被先皇特赐不必跪拜的一品诰命夫人,她的龙头拐杖倒在一边,她的手颤抖着举起来:“萧府……接旨。”
萧飞烬的心头一辣,不得不跪下,却默然下了决心。
是夜,宣德侯府。
萧飞烬收拾了金银细软,提着长剑,就要出府去,他打开房门,却见年迈的祖母正站在门前。
老来丧子的白老夫人颤抖着问他:“你要去哪?”
萧飞烬眼圈一红,心有不忍,偏头答道:“我要去救舜华,她早已是我的妻,我同她一起逃,逃不了,我们就死在一起。”
他们有过约定,死生不负。
萧飞烬对白老夫人跪拜:“祖母将孙儿从萧氏族谱除名罢,所有罪责,孙儿一力承担,祖母只当不知。”
“你糊涂!”
白老夫人老泪纵横,“祖母生了四个孩子,已经全部死了,现在,连你也要抛下祖母了吗?
“你和那个孩子没缘分!天子就是天,天不叫你们有缘分,有什么办法呢。”
萧飞烬更深地叩头:“孙儿不孝。”
竟是半点要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他叩头后站起身来,要出门去,却在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倒了下去。
白老夫人摇摇头,她只能用这样下作的法子了。
她只有这么一个孙儿,她不能看着他去送命。
10
“说吧,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
谢舜华漠然地盯着她,薛皇后忽然释怀地笑起来,“都说你聪明,从前我不服气,如今看来,确实比我那儿子要强上百倍。”
薛芳英坐下来,是要长谈的架势。
“你的母亲是我此生最恨的人,你不是好奇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吗?我告诉你,她是一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她叫叶潇潇,她的兄长是镇国将军叶凭栏。官家从汴州南迁至临安定都,叶凭栏与他一起建立了南朝,她爱慕官家,于是倚仗着兄长的军功进宫,逼着官家娶她。
“大局未稳,官家不得不贬妻为妾,让我,与我的孩子,一辈子都要低你们母女一头。
“她夺了我的位置,若肯安分做这个皇后也就罢了。偏偏她永不知足,她不但要名分,还要官家的心,为了争宠,出噱头,鼓着官家御驾亲征。
“她赢了北齐几次后贪功冒进,但北齐人岂是吃素的,聊城一役中,她战死沙场,尸骨散落大漠,至今无人收殓,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你说谎,我阿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谢舜华不信。
薛芳英笑一声,将一卷卷轴扔到谢舜华跟前。
“不信是吗?这是当年战役随军史官的记录,她贪功冒进,致使后背城池空虚无人看守,叶凭栏为守将,被俘后降了北齐,若非我父兄拼死守城,北齐马蹄早就踏平南朝了。
“谢舜华,你问我凭什么,你说,这难道不是你舅舅欠下的债?不是你母亲欠下的债,你不该还吗?!”
谢舜华漠然听完,良久未语。
她不知道薛芳英这番话中到底真假几何,但她已经确定了一件事。
不管她要嫁给谁,她都不会嫁给萧飞烬了。
母亲身亡大漠,尸骨无人收殓,当年真相为何,她身为人女,总不能弃之不顾。
她摇摇头笑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以为,日子马上就要好起来了的时候,上天总是会给她当头一棒,告诉她全是奢望。
也许流言是对的,她确实不详,连带着萧飞烬这样顺风顺水的人,也跟着她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