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飞烬实在很好奇,“抛开旁的不说,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娘,怎会这剔骨术的?”
谢舜华说:“照顾我的花娘子嫁了屠户,我从小看着他们烹羊宰牛。看多了,又自己试了几回,自然就会了。连三十年的老屠夫都说,他的手艺比不得我。”
谢舜华说起这些时,是骄傲的。
“可我回宫之后,人人都嫌我是不详之身,说我本该日日吃斋念佛,竟还被屠户抚养长大,一身的血腥臭气。唯独舜玉肯亲近我。
“她不嫌弃我,还夸赞我厉害,说她们会的琴棋书画,我这么聪明,早晚也能学会,但庖丁之术,却是她们这些养在深宫的帝姬们学不会的。她说我只要在人前多露几回手艺,大家就都会知道,我是一个怎样冰雪聪明的小女娘。”
她说到最后,尾音颤抖,没再说下去,但萧飞烬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她被弃养在外多年,她渴盼兄弟姊妹的亲近。
所以今日,她听舜玉的,将那马剖杀给众姊弟看,她第一次被他们拥在正中,享受着他们所有人的注视与微笑。
她以为,这是善意的。
萧飞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怒气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耐心地听她说话。
声音放低,不自觉地温柔地哄她:“至少,那位花娘子待你很好的,对吗?”
“是啊。”她想起什么,柔软地笑了一下,“可惜她死了。”
萧飞烬一怔。
“她碰死在宫门前,我才被接了回来。”
萧飞烬沉默,他月前才随着父亲凯旋回京,回京那日听闻帝姬乳母碰死在了宫门前,他当时无意,没有深究。
如今想来,大抵是那位忠仆,知晓帝姬不能混迹市井太长时间,但她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得,只能以死向官家禀明,帝姬已经长成,身边不能无人照拂。
“我生下来就被养在行宫,身边只有花娘子照顾我,我小时候问她,为何旁的小孩子都有姊妹而我没有,她说我的兄弟姊妹都住在宫里,等我爹爹接我回宫,我自然也有了。”
她仰头看天,清亮的眸子水一般清澈,声音忽然低低的,“但我已经回来了,怎么还是没有呢。”
这小女娘双眸含泪,叫萧飞烬心上也好像忽然压着几块大石一般地沉重,他沉默着,取出自己的手帕,递到她跟前。
她低眸想看清他手帕上的花样,忽然一滴滚烫的泪打在丝帛上,透过薄薄的布料,在萧飞烬的掌心晕染开来,连他的心尖也跟着颤抖了一瞬。
他忽然感到心间有什么东西被这滴眼泪浇灌,忽然飞速地抽芽生长,枝繁叶茂。
“你哭了……”
“才没有。”
她迅速扯过萧飞烬的帕子,转过头去,再回转过头来时,她又成了那善恶难辨,叛逆倨傲的少女,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是他花了眼。
萧飞烬适时嘲笑,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哭就哭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自理直气壮,“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不就是没人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转头去观月夜下流动的湖水,仿佛心境在一瞬间开阔起来,“她们巴不得我去死呢,我偏不,我就要好好活。
“越是没有人期待,我越要活得好好的。”
她说这番话时,笑容灿烂,萧飞烬失神一瞬,胸腔内剧烈的跳动使得他慌乱地避开她的眼神,随口答道,“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当然和你有关。”谢舜华手指定定地点向萧飞烬,“你,是我亲自挑中的朋友,往后,你就得向着我了。”
“你这个人真是霸道,谁要跟你做朋友。”
“那可由不得你。”
说罢,谢舜华施施然地下桥去,背影一派悠游自在,宫禁森严,显得她格外恣意放肆。
萧飞烬撇了撇嘴,他才不要跟她做朋友呢。
5
萧飞烬出身萧氏大族,父亲萧权手握北境十万大军,母亲懿德郡主出身王府,老王爷大半身家都给了郡主做陪嫁。
萧权立过誓,此生不复娶,故而萧飞烬是独子,将来两府富贵,皆归于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