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寔脚步都未停,一个纵跃从山石上往下跳,慢吞吞道:“我又不是废物。”
“等一下!等一下!我是废物啊!”李启善抱着自己的包袱在后面跟着跑,气喘吁吁,“侄女婿的背上可不可以多一个我?”
李眠玉:“……”她回头看了一眼,幽幽道:“春天了,冬眠的蛇也出来了,十二皇叔还是快些跟上。”
李启善最怕蛇,脸色大变,“玉儿等等我!”
李眠玉再不管十二皇叔,一路上都注意着燕寔的脸色,春山在余光里飞速后退,她无暇顾及。
燕寔知道她在看自己,每每停下等李启善,便歪头将脸凑过去,轻轻用鼻尖蹭她的脸,如鸟羽的力道,轻轻柔柔的。
三人到山脚下时日头正好,赵平丘牵着马等在那儿,身旁是一辆宽阔的青皮马车。
除此之外,李眠玉竟看到了张有矩。
她从燕寔背上下来,几分惊喜几分惊讶,“张先生?”
张有矩回陇西见过爹娘,过了年便往三莽山急赶慢赶,今日好不容易到,山脚下却遇到个卫士,死活拽着他不让上山,正郁闷,却没想到见到了李眠玉和燕寔下山,也很惊喜,“李女郎!燕郎君!”
他顿了顿后,看到燕寔身上的包袱,迟疑了一下,接着就问:“你们……要离开?”
李眠玉笑起来,春日在她身上落下盈盈地光,少女声音轻柔:“张先生,我与燕寔要去京都。”
京都……
张有矩愣了一下,他是知道李眠玉的身份,以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去京都不是自投死路?他瞪大眼,半晌没吭声。
后面喘气如牛的李启善听了这话也是大惊,脸色都白了,“玉儿!我、我们这是入京?入京干什么?”
李眠玉没有立即出声,刚好起风了,拂乱了她颊边一缕碎发,她静了一会儿,才理了理头发,语气平和地说:“我是李氏的公主,入京是承皇祖父之志。”她顿了顿,看着张有矩笑了下,端庄从容,“张先生要与我一起入京吗?”
燕寔已经已经将行李放进马车里,站在一旁等候。
张有矩是聪明人,立即听懂了李眠玉的意思,只是毫无准备,心中震荡许久,半天没有反应。
他知道当今大庸新帝要亲征北伐,国库空虚,知道京都如今无君主……但、但复国岂是易事?
李眠玉目光清澈,穿着翠色春衫站在那儿,唇角的梨涡秀气可人。
她等了会儿,见张有矩一直未出声,又抿唇笑了下,“张先生若不与我等同行,那……”
“等等!等等!”张有矩心跳得飞快,他脑子一片空白,看着这胆大的小公主,还想劝两句莫要蚍蜉撼大树进京自投罗网,可见她已是要走的架势,三言两语自是劝阻不了,便赶紧道,“好,我跟你们一起走!”
他想,先跟他们一起,路上再劝说一番。
李眠玉自然高兴,几步走向马车,但余光见到李启善还僵在原地,便回头,“十二皇叔?”
李启善腿都在发抖,一时觉得李眠玉疯了,心脏都要从胸膛里跳出去,“玉儿?”
李眠玉朝李启善伸出手,声音柔软,“十二皇叔,我们不逃了,我带你回家。”
李启善乱跳的心在看到李眠玉脸上春日般柔和的笑容时忽然滞了一下,接着渐渐平静下来,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鼻子一酸,伸出手放在了她掌心里。
“好,回家。”
这天地间,姓李的至亲血脉只他们二人了,若是一起死了又有何惧?苟活这样久,他不能连比自己小两个月的侄女都不如啊!——
二月末,大庸军队与北狄在边关交战,首战惨败,死伤八万卫士,朝中崔相等重臣纷纷恳请皇帝归京,帝不归。
这日清晨,两辆青皮马车缓缓驶入京。
李眠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妙目流转,看着这许久未归的京都,忽然眸光一凝,抿唇笑了一下,扯了扯身旁燕寔的袖子,“菜桶!”
燕寔在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看到了那家客栈里被小厮运出来的菜桶,想起了当日李眠玉藏身菜桶的场景,低头笑出声来。
李眠玉脸颊有些红,嗔恼地看他一眼,“你还笑,那时我还咬断了菜虫,以为自己要死了!”
说到这,她又回忆起口中粘腻泛苦的味道,捂着胸口差点干呕出来,想想还是气了一下,没忍住捶了一下燕寔。
燕寔笑声越发大,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她肩上,眉眼弯弯,回想着她钻菜桶,回想着她怒斥哭诉自己要被菜虫毒死就忍不住笑。
李眠玉见他笑,也跟着笑了,与他歪做一团。
外面赶车的赵平丘只当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