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闷闷的,听在李眠玉耳朵里可怜极了,她啊了一声,忽然有些羞愧心疼起来,她怎么能因为她的暗卫从前是杀手而惧怕他呢,他对她这样好,连暗卫令牌……不,那简直是命牌都给她了呢!
她声音轻柔下来:“那你十一岁之后才识字的?是皇祖父把你从杀手变成暗卫的吗?”
燕寔闷不吭声,但点了点头,幽声说:“识字,但没有空习字。”
李眠玉想到燕寔的能干,怜惜地看着他,立刻安抚他:“以后你跟着我习字,我会好好教你。”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教燕寔,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儿,手又重新握上燕寔的手,脆声脆气:“你下笔时要知轻重,落笔稍重,提起时又稍轻,这样……”
燕寔被她捉着手写了几大张的“李眠玉”,终于看着像模像样了一些,可只要她的手一松开,他的字就恢复如初的难看。
李眠玉较劲上了,把要给崔云祈写信的事抛到了脑后起码八百里外。
到了傍晚,燕寔终于能写出端正的“李眠玉”三个字时,她长长呼出口气,幽幽道:“夫子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
燕寔低头看着几张纸上的“李眠玉”,收了起来放到一边,起身打算去灶房看看温火炖着的猪蹄。
李眠玉在此时总算想起来要给崔云祈写信,抽出一张崭新的纸,又一扫疲惫,满脸期待:“你去做饭时,我刚好给崔云祈写信。”
少年慢悠悠转身,漆黑的眼睛纯良干净,不像杀手,只是个俊俏可爱的邻家小郎君,一板一眼道:“可是猪蹄刚起锅才好吃,放久了味道就差一些了。”
李眠玉才提笔要写第一个字,一听这个,眨了一下眼睛,纠结一番,觉得给崔云祈写信也不差这么些工夫,忙丢下笔,从长凳上站起来,拉着燕寔就往外走,“那还不快走!”
少年慢吞吞由着她拉着走,余光往身后的纸瞥了一眼,歪头若有所思。
崔云祈,什么狗屁第一公子,这些纸是他的——
陇西郡郡治,崔云祈在卢元珺书房商谈了一夜关于陈山铁矿一事。
说到最后,卢元珺只起身拍了拍崔云祈的肩膀,道:“明德,铁矿一事我可都交由你处理,我可分你三分之一,我爹那儿的人手都插不进来,但我只一点,你得娶了我妹妹。”
他为人健朗,极爱护幼妹,如今在陇西也手握部分权柄,卢三忠对这个儿子极为看重和信任,又身形高大健硕,如山一般,一掌拍在崔云祈肩上,他身体都轻轻晃了晃。
“表兄,我与宁国公主……”崔云祈脸上露出无奈。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卢元珺便打断了他,“明德,那宁国公主早不知死活,你又何必拿她当借口,就算她寻回来了,她还是干净的宁国公主吗?亡国公主,怕是注定被人玩烂了的,你以为暗卫没了主子真的会忠心待人?怕是早就和公主不清不楚了,再说,你若真想要李眠玉,今日寻回的岳表妹不是与宁国公主生得很像?她身上也有李氏血脉,你将她收了,我妹妹也不会多言。”
崔云祈温润面容终于出现一丝冷色,“表兄慎言。”
卢元珺笑了笑,不以为意,又拍了拍他肩膀,“三分之一铁矿,与我卢家联姻,娶我妹妹,比起寻亡国公主,孰轻孰重,明德,你很清楚。”
说罢,他便走出了书房,去了自己后院妾室那儿。
崔云祈在书房中面无表情静了会儿,才是恢复温和面容出来。
年轻的公子峨冠博带,如岚山如春月,夜间灯火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成泉等候在外面,几步上前刚想说话,便听不远处一道柔和的女声:“崔表哥!”
崔云祈回头,今日在长兴镇狼狈可怜的小娘子换上了新衣,浅紫色衫裙婉丽动人,他的目光在她那张脸上稍作停顿,便收回了视线。
岳凝香提着灯几步上前,抬头看向崔云祈的目光羞赧,福了一礼道:“今日多谢崔表哥相救。”
崔云祈温声笑了笑,“表妹不必多礼。”
岳凝香咬了咬唇,本还想说什么,可此时天黑,她脸上生出羞意,到底不好意思,什么都没再多说,又寒暄两句便道了别。
崔云祈带着成泉离开。
走远几步后,成泉忍不住回头,见那岳凝香还在原地目送,便小声与崔云祈说了句。
崔云祈无甚反应,神情淡淡,上了马车后,却乍然吐了口血。
“公子!”成泉大惊,急忙要寻出药丸来,近日公子本就病体未愈,又因宁国公主郁气攻心,但他没想到竟是已到了这种地步!
崔云祈拿帕子抹了抹唇角,挥开成泉的手,拧紧了眉靠在枕上。
半晌后,马车在崔府门前停下。
崔云祈下来后忽然笑了一下,忽然偏头,温柔着声问成泉:“是否你们都觉得放弃玉儿,与卢家结亲,才是最好的选择?”
成泉低头,只小声说:“相爷的意思……崔家需要那铁矿。”
崔云祈点点头,斯文柔和:“所以要卖了我啊。”
成泉不敢吭声。
崔云祈看了看头顶明月,低声:“文昌帝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