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等我回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我必须面对的事实。
她开始一个个点名,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砖,试图堆砌起一道将我困在过往的高墙。
“**陈辉!**”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大姐头对老部下的熟稔和骄傲,“当年那个只会抡着钢管打架、脑子一根筋的大块头!现在呢?**华民集团驻香港的负责人!**穿着阿玛尼,坐着劳斯莱斯,在浅水湾买了大房子!**三个孩子**的爹了!上次视频,还抱着他刚出生的小儿子,笑得像个傻子,问我啥时候喝他的满月酒!”
她顿了顿,仿佛在让我消化这个从街头打手到商业精英的惊人蜕变。
“还有**徐耀!**”她的语气带着更深的感慨,甚至有一丝“我早就知道”的得意,“那个当初所有人都瞧不起的‘废物’!瘦得跟麻杆似的,打架不行,算账也算不明白,连他亲爹都说他烂泥扶不上墙!可你呢?**你那时候就一直鼓励他,逼着他看书!**你说他脑子其实不笨,就是没开窍!还记得不?他半夜蹲在台球厅角落啃书本,被烟头烫了手都不敢吭声的样子?”
她微微摇头,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如同看着自家孩子成才的光芒:
“结果呢?这小子居然**真给你逼出来了!**硬是考上了大学!学的就是采矿工程!现在是我们华民稀土的**总工程师**!技术大拿!那些老专家都得听他分析矿脉!**两个女儿**,聪明得很,都管我叫干妈!”她刻意强调了“干妈”这个称呼,仿佛在暗示某种更紧密的家庭联系。
“还有**周霖!**”薛晓华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带着一种对女性特有的怜惜和欣慰,“**当初那个在火车站后巷,为了几十块钱就能跟人走的可怜丫头……**脏得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是你跟我说,她眼神清亮,手指细长,是块做细活的料!是我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送她去学会计!她自己也争气!咬着牙考下了证!**现在是我们华民集团财务部的大会记!**管着上亿的资金流动,手底下几十号人!”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豪:
“更难得的是,她**嫁了个好男人!**是咱们自己矿上聘来的博士,搞地质研究的,老实本分有学问!两口子都在华民,一个管钱袋子,一个管技术,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周霖现在走出去,谁还敢提她以前的事?谁敢?!”
薛晓华如数家珍地说完这些名字和他们天翻地覆的人生,她的目光再次紧紧攫住我,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质问的力量:
“维民,这些兄弟姊妹,都是**咱们**一手带出来的!从见不得光的泥潭里,带到了人前,带成了体面人!他们现在都过上了好日子,有了家,有了孩子,有了盼头!**他们都问我,华姐,你条件这么好,为啥还不找对象?为啥不结婚?**”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那炽热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毫不掩饰的深情(或者说占有欲),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落:
“为什么?!因为我薛晓华心里早就有人了!从你把我从那个臭水沟里拖出来那天起!从你把那张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矿脉图塞给我那天起!从你带着我们这群‘脏人’一步步洗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起!我薛晓华这颗心,就只装得下一个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回荡在狭小的包厢里:
“那就是你!维民!我只想嫁给你!”
最后,她抛出了更具杀伤力的“群众基础”:
“连他们都这么说!陈辉、徐耀、周霖……所有的兄弟姊妹都说,华姐,你跟维民哥,才是最般配的!你们俩站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你们联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紧紧攥着我的手,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像两团燃烧的火焰,要将我彻底吞噬:
“维民!你听到了吗?!**不是只有我薛晓华这么想!是我们所有人!是我们这些从最底层、从泥泞里一起爬出来的‘家人’!都觉得我们才是最该在一起的!**我们懂彼此的过去!我们清楚彼此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们身上都带着洗不掉的烙印,但那又怎么样?!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明白对方的价值!才更懂得珍惜!”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坦诚”和极具诱惑力的“同类”归属感:
“江曼殊那种女人,她懂什么?!她懂什么叫在刀口上舔血?懂什么叫在矿井里刨食?懂什么叫从人嫌狗厌的‘脏东西’变成堂堂正正的人?!她只会用她那点廉价的同情心去可怜李伟芳那样的废物!她根本配不上你!配不上我们走过的路!”
薛晓华的话语如同最猛烈的海啸,裹挟着无法否认的过往情谊、共同奋斗的峥嵘岁月、以及那些被她“拯救”并赋予新生的人们的“集体意志”,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
她用“兄弟们”的成功人生作为砝码,用“共同出身”作为情感纽带,用“家人认同”作为道德压力,将她对我的“求婚”包装成一种宿命的必然、一种对共同奋斗历程的圆满交代!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我头晕目眩。
那些名字,那些面孔,那些从地狱爬向天堂的故事……它们如此真实,如此沉重。
薛晓华描绘的那个由“我们”共同缔造的“家”和“未来”,带着一种强大的、难以抗拒的吸附力。
“……晓华姐……”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卷入洪流的茫然,“……别说了……”
我依旧没有挣脱她的手,也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但我的抗拒,在薛晓华这用“兄弟们”的现在与未来构筑的、名为“宿命”与“责任”的巨大攻势面前,显得如此微弱而徒劳。
包厢内,昏黄的灯光仿佛也染上了血色与矿尘,映照着薛晓华那张写满志在必得的脸,和我如同困兽般绝望而疲惫的侧影。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和我沉重的心跳,以及那些被唤醒的、关于泥泞、鲜血、矿洞和共同挣扎向上的、无法磨灭的过往记忆。
好的,这是续写,增加了维民的心理挣扎、对薛晓华的承诺、以及大排档目睹母亲与李伟芳“共患难”的锥心场景:
***
薛晓华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锁链,一条条缠绕上来,将我牢牢捆缚。
那些名字——陈辉、徐耀、周霖——他们鲜活的面孔,他们从泥泞到光鲜的蜕变,他们如今安稳富足的生活……这一切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头。
薛晓华描绘的那个由“我们”共同缔造、由“我们”共同守护的未来,带着一种强大的、难以抗拒的宿命感和“家”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