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会猛地抬起头,用那双哭得红肿、充满恐惧和自我怀疑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冰凉的手指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带着一种绝望的执着反复追问:
“维民……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嫌弃我?我……我不干净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你会不会……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每一次发问,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我想大声告诉她“不会!绝对不会!”,想用力抱住她,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依然是我最重要的晓华姐。
但前排还坐着两名负责护送的警察,他们虽然目不斜视,专注于驾驶和警戒,但车厢内这压抑的啜泣和敏感的问话,无疑让气氛更加尴尬和令人窒息。
我只能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用尽可能坚定而温柔的声音一遍遍重复:“别胡说!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姐!永远都是!别想那么多,看着我,没事的……”
这种隔靴搔痒的安慰,显然无法真正抚平她巨大的创伤。
她得到我的回答后,会稍微平静片刻,但很快又会被新的痛苦回忆淹没,再次陷入哭泣和自我否定循环。
这段本不算长的路程,因此而显得格外漫长和煎熬。
终于,警车驶入了薛晓华居住的那个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以安保严密着称的高档公寓小区。车辆在她那栋楼的大堂门口停下。
两名警察率先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才为我们打开车门。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警官恭敬地对我说:“苏市长,薛董事长,已经安全送达。我们还需要返回现场执行任务,就不送上去了。小区保安和我们外围的同志会确保这里绝对安全。”
“辛苦了,谢谢你们。”我点头致谢,然后搀扶着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薛晓华下了车。
看着警车尾灯消失在拐角,深夜的公寓楼下只剩下我和精神几乎崩溃的薛晓华。清冷的夜风吹过,她单薄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更加向我靠拢。
“晓华姐,到家了。我送你到电梯口,你自己上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好吗?”我试图让她自己回家,毕竟深更半夜,我一个男性市长进入独居女企业家的公寓,传出去对她和我都不好。
然而,薛晓华却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依赖。
她不仅没有松开我,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拒绝的强硬:
“不!你不准走!维民!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求你了……跟我上去!就一会儿……就陪我到门口……不,进去坐坐……我求你了!”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仿佛我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看着她这副模样,任何关于避嫌的理智考量都被涌起的强烈心疼压了下去。
我叹了口气,再也硬不起心肠拒绝她。“好,好,我不走,我送你上去,陪你一会儿。”我妥协道,搀扶着她,走向大堂。
智能门禁系统识别了薛晓华的脸,玻璃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值班的保安显然认出了狼狈不堪的薛晓华和跟在旁边的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恢复了平静,恭敬地行礼,为我们按亮了直达顶层的专用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薛晓华依旧紧紧靠着我,无声地流泪。
电梯门打开,是宽敞无比的顶层入户走廊,只有一扇厚重的双开防盗门。
薛晓华颤抖着用指纹和密码打开门。门开的瞬间,她几乎是用力将我一把拽了进去,仿佛生怕我反悔跑掉。
“砰!”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将外界的一切暂时隔绝。
我们终于置身于她这个极度奢华、此刻却显得异常空旷和冷清的顶楼复式公寓里。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薰的味道,但与薛晓华身上的硝烟、血腥和泪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而悲凉的气息。
她背靠着门板,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滑坐在地毯上,仰起泪痕斑驳的脸看着我,眼神复杂,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脆弱、难以启齿的屈辱,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依赖。
置身于薛晓华这间装修极尽奢华、空间宽敞得甚至有些空旷的顶层公寓里,我浑身不自在。
空气中弥漫的高级香薰,此刻闻起来却格外刺鼻,仿佛在刻意掩盖某种无形的压力。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但这份繁华却更反衬出室内的死寂和我和她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薛晓华依旧靠门坐在地毯上,双臂抱着膝盖,将脸深埋进去,只露出凌乱发丝间一截白皙却布满泪痕的脖颈。
她不再哭泣,但那种无声的、近乎绝望的沉寂,比之前的哭闹更让人心慌。
我站在客厅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理智告诉我必须立刻离开,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她还是刚刚经历创伤、情绪极不稳定的状态,我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险和误会。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公务性的关切:“晓华姐,你看……时间真的很晚了。你也到家了,安全了。你……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发誓,明天一早,等天亮了,我马上就过来看你,带医生过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