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那句“我愿意”几乎就要冲破我干涩的喉咙。
娶了薛晓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彻底斩断与江曼殊那绝望而痛苦的纠葛,意味着拥有一个精明强干、与我利益深度捆绑、并能为我政治前途提供巨大助力的伴侣,意味着融入那个由我亲手参与塑造的、充满草莽气息却又无比忠诚的“华民家族”……这似乎是一条最理性、最有利、也最能抚平眼下屈辱的捷径。
薛晓华紧紧攥着我的手,滚烫的掌心传递着她的急切和志在必得。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锁住我,等待着我的宣判。
然而,就在那个“好”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一股更加尖锐、更加顽固的不甘,像毒刺一样猛地扎穿了所有理智的权衡!
不!我不甘心!
我不信!
我不信江曼殊真的会抛弃我!
抛弃她唯一的儿子!
抛弃我们之间那超越伦常、深入骨髓的隐秘羁绊!
去跟那个一无是处、懦弱猥琐的李伟芳!
那个在村小讲台上温婉娴静、目光只追随我的母亲……那个在无数个夜晚与我抵死缠绵、诉说爱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真的把心给了那个废物?!
一定是她走火入魔了!
一定是被那该死的愧疚感蒙蔽了!
她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这股近乎偏执的不信和不甘,像最后的救命稻草,让我在即将被薛晓华的洪流吞没时,死死抓住了悬崖的边缘。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刺痛。
我用力地、缓缓地,从薛晓华滚烫的掌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个动作让她眼中的火焰瞬间一暗,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
“晓华姐……”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疲惫和挣扎,“你的心意……我懂。兄弟们的情分……我也懂。”
我避开她灼热的目光,望向包厢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仿佛能穿透它看到母亲消失的方向:
“但是……给我一点时间。”
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感觉每一个字都像在背叛薛晓华刚刚倾注的所有热情和“家人”的期待。
“如果……如果江曼殊她……”这个名字从我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如果她真的执迷不悟,彻底抛弃了我,选择跟那个李伟芳走……并且,愿意跟我离婚……”
我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个对薛晓华而言如同曙光般的承诺:
“那……我就娶你。”
薛晓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从极度的期待到被拒绝的冰冷,再到这句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承诺”带来的复杂情绪——失望、不甘、愤怒,以及一丝……被当作备选的屈辱?
但最终,这些情绪都被她强大的意志力和深不见底的城府压了下去。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理解,有无奈,有隐忍的愤怒,更有一种猎人般的耐心。
她涂着裸色唇膏的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个带着苦涩和认命意味的笑容:
“好……”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大姐头”的魄力。
“维民,姐说话算话。姐等你。”
她上前一步,没有再去抓我的手,而是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眷恋地,拂开我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一缕头发,动作温柔得与刚才的强势判若两人:
“无论多久,姐都等你。直到……你彻底死心的那一天。”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去吧,去找她。去找你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