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萨特如离弦之箭冲出地库,轮胎碾过减速带时剧烈的颠簸,让我险些咬破舌尖。
血锈味在口腔弥漫开来,混着窗外涌入的、七月溽热的晚风,黏腻得令人作呕。
滨河路在黄昏中铺展开来,像一条垂死的巨蟒。
夕阳的余烬涂抹在天际,将云层染成淤血般的暗紫色,与母亲那身西装的幽暗光泽诡异地呼应堤坝两侧的芦苇在燥热的风中伏低又挺起,发出簌簌的呜咽,仿佛无数窃窃私语的舌头,舔舐着这座城市最肮脏的秘密。
我将车停在百米外的榕树阴影里,熄了火。
冷汗早已浸透衬衫,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摇下车窗的瞬间,河水的腥气裹挟着淤泥的腐臭汹涌而入——那不是自然的土腥,更像是某种腐败物在高温中缓慢蒸腾的死亡气息盛夏反常的酷暑让河道水位骤降,裸露的滩涂上散落着塑料袋和朽木,如同溃烂的疮痂。
就在那里。
堤坝边缘,她的奥迪A8L静静趴伏着,漆黑的金属外壳在暮色中流淌着冷硬的光,像一口搁浅的棺椁。
车旁,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堤坝护栏边。
那身**墨黑职业装**在夕照下流淌着权力的暗芒。
意大利高定羊毛绉绸包裹着她丰腴的胴体,收腰设计将胸脯托起惊心动魄的饱满弧度,紧窄包臀裙下,裹在透肉黑丝里的双腿绷出紧致的肌理线条。
裙摆侧边一道**蕾丝镂空裂帛,从大腿中部蜿蜒至小腿,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在阴影里蛊惑如深渊——这是副市长夫人出席市政酒会的战袍,此刻却成了赴一场血色约会的丧服。
她指尖夹着的香烟升起一缕青灰,风掠过时火星明灭,像垂死者最后的脉搏。
三百米外,我将帕萨特熄火在榕树瘴气般的浓荫里。
车载电子屏幽蓝的光映着日历:乙巳蛇年闰六月初四。
几只绿头苍蝇嗡嗡撞击着挡风玻璃,为车内淤积的恐惧打着节拍。
望远镜镜头中,她颈后散落的几缕鬓发被汗濡湿,黏在瓷白的肌肤上。
这个曾被我称作母亲的女人,此刻正以我法定妻子的身份站在悬崖边缘。
堤坝下方浑浊的河水中,半截市政宣传牌斜插在淤泥里**——
“创建文明城市共建和谐家园”——鎏金标语在污水中剥落。
我忽然想起上周《临江日报》头版登着她挽我手臂视察新区的照片,配图标题是:
“贤伉俪齐心擘画城市蓝图”。
她那时的笑容端庄温婉,包臀裙长度严格卡在膝上三公分,小腿套着最厚的透光丝袜,连珠宝都只选最温润的珍珠。
而此刻,她指间的钻戒在烈日下折射出冰锥般的寒芒,臀线在紧身裙束缚下绷出情欲的张力,像个赴死的暗夜女爵。
我攥紧方向盘,指甲在真皮包裹上刻出深痕。视线尽头,堤坝护栏边那道瘦削的影子转过头来,果然是李伟芳。
二十年岁月竟未压弯他的脊梁,反将少年时的羸弱熬成一把淬毒的钢刃。
洗褪色的蓝涤纶衬衫空荡荡挂在肩上,裤脚沾着泥点,廉价塑料拖鞋与母亲12厘米的JimmyChoo高跟隔着三米砾石路对峙,像两个错位时空的坐标轴轰然相撞。
风送来他嘶哑的笑声,刀片般刮过耳膜:
“江老师还是这么靓,难怪当初宁愿抛下老公,连夜和维民一起跑去上海,也不愿留在蓼花坪教书写字,大城市真养人啊。”
母亲高跟鞋陡然顿住,鞋尖碾碎半颗石子——李伟芳口中的老公,就是我初中同桌何泽虎。
当年母亲为带十四岁的我在蓼花坪立足,只能嫁给了何家老大何泽虎。
这场婚姻只维持到我被交大录取………
他向前踉跄半步,塑料拖鞋在滚烫的地面打滑,露出脚踝处狰狞的烫疤——那是1999年母亲宿舍失火时,他冲进火场抢出她备课笔记留下的勋章。
“上海啊……”
他眯眼打量母亲被夕阳镀金的轮廓。
“我扒运煤车找过去的时候,你正挽着这维民逛外滩。”
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戳向我藏身的树影方向,“当初那个瘦弱的家伙,如今却成了副市长,真是造化弄人啊,以前,他叫你妈妈,可现在,报纸上都说他是你丈夫!”
母亲肩胛骨在西装面料下骤然绷紧,像拉满的弓。她没回头,涂着蔻丹的手却扶住奥迪车顶,金属漆面倒映出她嘴角冰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