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华和她们又唠了一会儿,她们也识趣,又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送完客,家里的气氛才彻底轻松下来。
刘淑华拉着罗志麟左看右看,打量了好久,一边还念叨着结实了。
哪里是结实,全长的肥肉,罗志麟有些心虚地搓了搓鼻子。
罗湖生问他上海好不好玩,他想了想,说也就那样。
他没怎么出去玩儿过,周围的一圈同事里,他算是加班最勤快的那批。就算能有休息,他也只在宿舍躺着,刷刷视频,看看书。
躺在双人间的宿舍里,他有时候会想起罗倍兰没回家的那三年。
她应该会更累。
因为罗倍兰辍学那事,他和自己的父亲之间生出了些嫌隙,为此,他也整整一年没有回家。
暑假,他给学校提交了申请,留在上海兼职。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自己的父亲才刚确诊肾衰晚期,刘淑华一个人肯定忙得焦头烂额,更何况他们俩文化不高,那些病理性的专业名词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书。
在晚上和刘淑华或是罗湖生的视频通话里,他给刘淑华解释那些专业的医学用语,看着挂着腹水,肚子肿胀得吓人的罗湖生,罗志麟总是很想哭。
另外三个舍友也看到了他视频通话的画面,闲下来的时候,他们会旁敲侧击地询问罗志麟,你怎么不回家看看?
罗志麟的回答是,留在上海能挣得更多。
但是一想起罗倍兰,罗志麟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罗志麟。
知子莫若父,同样的,罗志麟也是这个家里最了解自己父亲的那一个。
他不明白,只差四个月罗倍兰就要高考了,可他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把罗倍兰逼走。
是的,“逼”。
我现在这样子哪个地方敢用我?
要搞清楚,现在我们一点儿存款都没有了!
两个要上学的孩子还怎么负担得起?
就你一个人出去打工,你现在身体很好吗?
那你说,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罗湖生没多说一句,罗志麟心里就咯噔一下。
那天的场面很混乱,罗志麟寒假还没开学,罗倍兰那天元宵节放假,他们四个都在家里。
或许罗倍兰一开始就没想到要去细究那些,但罗志麟把罗湖生的措辞记得很清楚。
刘淑华是那场争吵里情绪最激烈的那个,他和罗倍兰慌张无措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罗湖生,他确定父亲脸上所呈现的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慌。对他来说,那场混乱更像是一场后悔的发泄,一场隐形的迁怒。
为什么亲妹妹会卷走他的存款,为什么拖欠薪水的事会落在他的头上,为什么偏偏是他确诊了尿毒症……
罗志麟知道,罗湖生那一天一定是后悔当初接过罗倍兰这个烫手山芋的。
他从罗湖生的表情里读出了这些情绪,于是,他惶恐地扭头去看罗倍兰。
我去办理休学,我先去打一年工,罗志麟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罗倍兰是什么样的秉性,他很清楚,一旦她发觉到别人被她麻烦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去解除“麻烦”的根源。
可是谁都没想到,他没想到罗倍兰沉默的表面下,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找不到罗倍兰了。
她已经满了十八岁,她还留了纸条,警方没办法帮他们处理。
他很着急,他很想告诉罗倍兰,他们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他成绩很好,可以做家教,上大学以后罗倍兰也可以做兼职,一切还远没有罗倍兰想象得那么糟糕……
但真正联系上罗倍兰,高考已经结束了。
除去每个月打来的汇款,罗倍兰终于给他发来了消息。
罗志麟想尽了办法去劝她,说她可以复读,在家里自学也可以,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辅导她,她还太小太年轻,也太漂亮,她的做法无异于切断了自己的前程,也不安全。
罗倍兰沉默了很久,她说,你本来就不该承担这些的,把我好好养到这么大,舅舅已经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