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体内衬是深色绒布,里面存放的东西并不多,他先是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用白色的棉线缠绕得严严实实。
和文件袋一同被取出的还有一沓厚厚的照片,数量不少,捏在他手里颇有分量。
他没再犹豫,转身将手里捏着的两样东西全部推到了宋祁年面前,照片因为惯性散开了一些,最上面几张的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背景里的建筑物。
宋祁年的视线在那些照片与纪河江脸上来回睃巡了一圈,似乎在审视着什么。夏柚白也皱起了眉,看向纪河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纪河江只是下巴微微点了点,示意他们先看。
宋祁年与身旁的夏柚白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一眼极其短暂,却心照不宣地在各自心里敲响了警钟,夏柚白几不可察地朝他点了下头。
宋祁年伸出手,指尖先触碰到了那沓照片,冰凉的相纸质感透过皮肤传来。
他拿起照片,夏柚白也跟着凑近过来。
起初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照片上下翻动的声音,动作很快。直到他们的目光同时停顿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宋祁年听到了夏柚白捏拳的声音。
照片上,一个身着暗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弯腰钻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背景是一幢写字楼的后门,那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就是宋楚承。
而拍摄时间水印显示,正是夏柚白派去的人汇报说宋楚承在光合公司与覃总见面的时刻。
好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玩得淋漓尽致。
夏柚白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从宋祁年手里抓过那叠照片,一张,两张……不同的日期,不同的角度,照片上的主角惊人的一致。
宋楚承巧妙地利用光合公司隐蔽的后门做掩护,再由覃总的车队伪装,在不同的地点金蝉脱壳,目的地不明,但结合此刻的处境,指向性几乎不言而喻。
事成后宋楚承原路返回光合,再若无其事地从正门离开,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手下眼线的视野中,夏柚白甚至可以想象出,宋祁年离开时脸上一定是讥诮而得意的表情。
“我操……”一声压抑不住,带着难以置信和强烈挫败感的低吼从夏柚白喉间挤出。
他顿觉脸颊一阵发烫,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来时的路上,他还信誓旦旦地向宋祁年打包票,说自己的人盯死宋楚承的一举一动,绝不会出半点差错,现实却啪啪打脸,将他所有的自信和保证全变成了笑话。
他派去了的人都是盯梢好手,但没想到宋楚承的狡猾和谨慎远超预期,他们所有人,都被宋楚承玩弄于鼓掌之中,配合着他上演了一出出的“猫捉老鼠”的戏码。
原以为他们是那只猫,到最后才发现,他们反倒成了被戏耍的老鼠。
相较夏柚白的愤慨,宋祁年要淡然许多,毕竟是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对宋楚承的狡猾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拿过桌上的那只牛皮纸文件袋,解开了缠绕着的棉线,文件袋里是几份检测报告,抽出文件,目光迅速扫光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专业术语,最终定格在末端的结论处。
宋祁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纪河江见他们将资料翻阅得差不多了,声音适时在寂静的地下室内响起,冷静得像是在做一场学术报告,说出的每一句却字字惊心。
“我怀疑宋楚承在给宋老爷子投毒。”
他顿了顿,看向冷静的好似局外人的宋祁年,“他和光合的覃总前阵子合作的那个所谓的新型药物研发项目,我悄悄找人查过,上面的批文和资金流向都很模糊,极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而他们真正在研究的,恐怕是一种能针对性损害神经系统,让人神智逐渐模糊不清的毒药。这种毒初期可能只会加剧人脑的认知衰退,但长期使用,会彻底激发人体内的恶性应激反应,对宋老爷子这种血管脆弱的老人来说,是致命的。”
开始精心谋划
纪河江往前走了两步,在宋祁年身侧停下,手指点在检测报告的一行数据上。
“这是我前几次给宋老爷子做例行检查时,私下留存的尿样。当时我只是心存疑虑,趁着宋楚承派来盯梢的人换班间隙,偷偷留了份样本,然后托信得过的人,送给我一个在研究院工作的学生,请他重新做了最精密的分析。”
“果然不出我所料,检验出来的结果,是病人体内含有微量的氰化氢。剂量非常小,一次不足以致命,但长期间歇的摄入,会有致命的风险。”
纪河江的视线从报告上移开,再看向宋祁年时,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似是面对病人家属时才有沉重,“老爷子住进花半里前,就已经断断续续出现呼吸不畅,胸闷气短的现象。”
“当时的主治医生给他开了雾化治疗,缓解症状。宋楚承应该就是派人在老爷子进行雾化的时候,偷偷调换了药剂,或者是更直接地在雾化器里动了手脚。”
担心宋祁年不理解其中危害,他又补充道:“那种方式,有毒药物直接通过呼吸道吸收,见效快,且很难追踪源头。”
宋祁年听他一番剖析,直如一桶冷水劈头盖脸浇下,从脊背一瞬凉到骨子里,连原本滚沸的血液都凝成了冰珠,他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
老爷子对宋楚承这个孙辈,比对他这个儿子都要用心得多。只因长子早逝,老爷子几乎把对长子的愧疚和宠爱都加倍倾注到了宋楚承身上,偏心偏到了没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