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石山并没有批评邓大缸。
他深知如此远的距离上,神机营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背后必然是付出了极其艰苦的努力和进行了大量严谨的训练。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将士们不努力,而在于装备本身的局限。
“今日打得很好。”
石山开口,肯定了神机营的表现,赞扬道:
“命中虽低,却极大震慑了元狗,使其不敢从容调度,有力地支援了南门的佯攻。你非常用心,这些实战数据尤为宝贵,有利于我军以后逐步改进装备和战术,望继续保持!”
邓大缸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原本只是个会操作碗口铳的降兵,能被提拔为神机营指挥使,全因石元帅不拘一格用人才。
他深知操作这种强调“有效命中”的火炮,远比操作散射为主的碗口铳难上数倍。
为不负元帅重托,邓大缸不仅虚心向匠作院司业陶成道请教射击射角、射线、射程的相互关系等问题,更是带着部下一遍遍测算、演练,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
如此,才有了今日这“差强人意”的战果。元帅的肯定,对他而言比什么奖赏都重要。
当前的主要问题火炮口径小,目标又太远,少量命中的炮弹因动能即将耗尽,威力锐减。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冒险堆土为山,顶着守军的远程武器打击发射火炮;要么铸造更大口径、射程更远的攻城火炮。
这个问题没能有效解决之前,不宜再浪费宝贵的火药和弹丸了。
石山看着邓大缸,鼓励道:
“这批炮的口径还是小了些,威力有限,暂时停止炮击城楼。待马大匠(马化)铸造出口径更大、射程更远的重炮,便需神机营大展身手!”
邓大缸赶紧表态道:
“末将这段时间便钻研战法,组织儿郎们刻苦训练,待新炮铸成,定不负元帅重托!”
江宁镇铜井有现成的冶炼作坊和熟练工匠,常遇春攻陷此地后,石山就已命水师护送铸炮大匠马化等人渡江,主持筹建新式铸炮工坊。
这无疑又是一个耗时长久的大项目,或许在攻陷江宁城之前都未必能用上这批新炮。但目光需放长远些,无论是未来的江宁城防,还是长江江防,都需要重炮坐镇,只要造出来,就绝不会浪费。
邓大缸退下不多时,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常遇春派来的亲信将领尹时风尘仆仆地大步踏入,甲胄上还沾染着征尘,脸上却洋溢着振奋之色,抱拳朗声道:
“报——!元帅!左都指挥使、王都指挥使两部联手,已在河头沟一带大破方山乡勇主力!此战,我军共阵斩一千五百二十五级,俘获两万一千二百余人,另有粮草、兵甲、旗仗等物资,尚在清点!”
帐内众人闻言,精神皆是一振。
这一战由常遇春指挥,他自觉擎日卫功劳已足,又想到以后若为统率,兴许还会指挥其他都指挥使,便主动承担了佯攻钟山寨堡诱使方山敌军出动的任务,而将破敌立功的机会让给了左君弼。
石山昨夜就收到并批准了常遇春的作战计划,清楚此战的关键在诱敌,以乡勇的脆弱拉胯战力,应该不会有激烈的厮杀,顿时对阵斩数产生了疑惑。
阵斩数非伤亡数,而是实实在在清点出的敌军战死者数量。阵斩一千五百余人,意味着敌军的实际伤亡数字可能达到这个数字的两三倍,甚至更高。
石山倒不疑左君弼和王弼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杀俘冒功,他微微皱眉,问道:
“你简要描述一下战斗过程,尤其是最后阶段。”
尹时是随忠义卫行动的,亲眼目睹了战局发展,当即回道:
“禀元帅,此战依计而行……陈野先率方山乡勇大部出营……王都指挥使攻破方山大营后,立即率部抄敌后路……,敌军主力本已准备投降。
但其前锋溃败,陈野先眼见其子陈兆先被阵斩,竟悲怒交加,亲率两千余陈氏子弟和家生仆从,向我军阵线发起了反冲锋。”
说到此处,尹时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愤恨,道:
“我军的大半阵斩,就来自这个时候。这些陈氏亲兵护院,颇为悍勇,死战不退……可恨陈野先这老贼,害死了这么多族人子弟,他自己却在最后关头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