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迎接石元帅大驾的二人见状,也立刻上前,便要躬身下拜:
“当涂布衣李习、汪广洋,拜见石元帅!”
这本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政治作秀,石山自然不能真让这两位,尤其是那位年高德劭的老者行此大礼。他赶忙抢上前两步,伸手稳稳托住二人的手臂,语气恳切地说道:
“云观公种桃李于明道,学问道德令人景仰;汪高邮先生博通经史,才名远播。石某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得见,何幸之有!”
李习,字伯羽,以精通经史、善于治理地方、注重操守而闻名江南,与其弟李翼并称为“江左二李”。他早年曾出任江宁明道书院山长,堪称士林领袖,但其别号“云观”知道的人却并不广泛。
汪广洋乃是高邮人,曾中过乡试,在江北原籍也算小有名气的文人,为躲避张士诚之乱,流寓到当涂县还不足两月。
即便是当涂本地人,若非相熟或特意打听,也未必能如此清晰地道出李、汪二人的这些细节。
石山不仅能一口道出他们的名号,竟连其过往经历也似乎了然于胸,李习、汪广洋闻言,脸上顿时无法抑制地露出惊愕之色。
汪广洋较为年轻,在这种场合不便抢先接话。李习则惊讶地张大了嘴,他多年养成的沉静气度险些破功,几乎是脱口而出:
“元帅…元帅竟也识得老朽这微末之名?”
当涂是红旗营在江南攻下的第一块地盘,在此地发现的任何有名望的士人,无论其真实才学如何,石山都必须给予礼遇和官职。
以此向整个江南士绅阶层表明自己愿“共治江南”的姿态,才能吸引更多人才来投。
但石山既已打定主意要主导未来的文化变革与南北融合,重塑华夏气象,就不能任由江南士绅完全掌握话语权。如何甄别、使用这些投效而来的人才,便极其考验政治手腕。
因此,战前军令司收集的各类情报中,除了地形水文、军事布防,当地有名的士绅、学者、豪强的详细资料也是重中之重。
此刻,石山见汪广洋虽惊却能强自镇定,李习人老成精,下意识捧出的这句话更是恰到好处,二人的反应让他比较满意,当即道:
“石山立志驱逐胡虏,混一南北,再塑华夏,怎能不识天下英杰?”
石山声音朗朗,目光扫过二人,继续道:
“云观公廉能公谨,精于治体,乃国士典范;汪高邮先生廉明持重,通达政事,善于处理繁剧政务。皆是我红旗营眼下急缺的大才!不知二位可愿出山,助石某成就此番大业?”
石元帅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习和汪广洋提前准备好的那些委婉试探,彰显身份的说辞全无用武之地了。二人只能作势欲要再次拜谢,自然又被石山扶住。
“元帅胸怀雄图大志,功在千秋。老朽(学生)才疏学浅,德薄能鲜,蒙元帅不弃,愿附骥尾,略尽绵薄之力。”二人齐声应道,态度极为恭谨。
“哈哈哈!好!”
正常的招纳贤才流程,还需要先考校其才干,再安排具体职司——其实就是给对方一个刷声望的机会。石山自不会走正常流程,抚掌大笑,心情貌似很好,道:
“得二位大贤相助,我军底定江南可望!”
就在这时,金朝兴带着几名士兵,押着一个官袍上沾满污泥、神色萎顿却又带着几分倔强的官员从北城门方向走了过来,朝石山抱拳粗声禀道:
“元帅,此贼乃是元廷太平路总管靳义!城破时这厮跳进永丰河,想泅水潜逃,被俺手下的崽子们捞了上来!嘿嘿,倒是省了咱们一番找寻功夫!”
那靳义本欲投水殉节,却被想立功的红旗营士卒七手八脚捞起,自觉受辱,只求速死。此刻被押到石山面前,他连正眼都不瞧一下,梗着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见得石山对李、汪二人那般礼遇招揽,再对比自己受到的冷遇,又想到自己死后恐怕还要被安上“畏罪潜逃”的污名,一股怒气顿时冲垮了强装的镇定,他挣扎着嘶声争辩道:
“本官乃朝廷任命的太平路总管,世受国恩,守土有责,唯知誓死不辱!今日城破,有死而已!尔等贼酋,休得猖狂!它日朝廷王师至此,必会将尔等乱臣贼子尽数碾为齑粉!”
“带下去,严加看管!”
石山厌烦地摆了摆手,示意金朝兴将人押走,仿佛驱赶一只聒噪的苍蝇。
待靳义被拖远,石山脸上的愠色瞬间收敛,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仿佛之前的表情只是李、汪二人的错觉,他转向李习,闲话家常般问道:
“云观公久居当涂,想必熟知本地情状。却不知,这位靳总管在任期间的官声…究竟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