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胜根本不信余阙的这套鬼话。
师父多少次绝境都闯过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战死?大师兄李普胜性子刚烈,就算兵马打光了,也是战到最后一人,绝不可能选择投江自尽这种窝囊的死法。
但他自己不信,却无法阻止谣言在军中蔓延。
这跟将士们对白莲教的信仰是否坚定关系不大,而是现实的困境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困守在孤城已经几个月,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消息,甚至不知道彭祖师和项普略曾经一度打到了繁华的杭州城下。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每日面对死亡和饥饿的威胁,将士们能坚持到现在,没有立刻溃散,本身就已经是信仰极其坚定的表现了。
此刻,谣言便像毒药,渗透进已经脆弱的心理防线。
“嗯。”
赵普胜沉重地应了一声,脸色凝重地转头,目光越过城下狼藉的战场,投向东北面的庐江方向,那片被红旗营控制的区域。眼神复杂,充满了挣扎和不甘,但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你今晚……就带几个可靠的兄弟,缒城出去。想办法去庐江,找到红旗营的人。”
他顿了顿,下定了决心,声音干涩地道:
“若是……若是那石元帅愿意出兵救援桐城,解此围城之困……我赵普胜愿意在解围之后,只身前往濠州为质!只要他能保住我手下这几千弟兄的性命,给你们一条活路就行!”
由于消息隔绝,赵普胜甚至不知道石山早已全取庐州路,并已经移镇合肥了。
“指挥使!不可!”
何大震惊失色,急声道:
“您若去了,岂不是……”
赵普胜抬手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却决绝的笑容,道:
“我不可能背叛师父,投效他人。但石山乃当世枭雄,想让他出兵救桐城,总得付出点像样的本钱。现在这桐城里,除了我这条命,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入石元帅的眼?”
“哎!”
何大长叹一声,知道赵普胜说的是事实,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换取生机的方法。他重重一跺脚,道:
“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要设法见到石元帅,说服他出兵!”
何大等人当晚就借着夜色的掩护,用绳索缒下了城墙。
夜色浓重,寒风刺骨,他们不敢点火把,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速度很慢。直到彻底脱离了元军游骑探查的范围,几人才找了个背风的草窝子,蜷缩着休息,恢复体力。
天刚蒙蒙亮,几人便全力向东北方向赶路,才赶到庐江县边界,便被红旗营守燧将士发现。
“俺们是……是大宋使者!有紧要军情,要见你们的长官!”
何大担心守燧小兵不重视自己的身份,而延误了大事,情急之下扯了一张“徐宋使者”的大虎皮。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根本不需要这样做。
桐城是安庆路进入庐州路的唯一陆上通道,战略位置重要,石山早就密切关注这边的动向。
他其实已经通过多方渠道得知彭莹玉进攻怀宁县失败,并且打探到桐城县仍有一支“彭祖家”的兵马在坚守,也知道守将是赵普胜。
但红旗营与“彭祖家”的关系很微妙,赵普胜对彭莹玉极为忠心,现阶段绝不可能转投红旗营。
因此,石山才没有贸然主动与之联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只是叮嘱驻守庐江县的奋武卫都指挥使吴六斤,密切关注桐城方向的动向,并在必要时,可以给予赵普胜所部一定的策应支援,前提是不能将战火大规模引入庐州境内,要确保本土安定。
余阙率军围困桐城已经六天,期间元军派出小股部队到周边村社强行拉丁,搜刮粮草,一些逃难的百姓随之涌入庐江县境内,也带来了元军正在猛攻桐城的消息。
吴六斤深知桐城一旦被元军攻陷,庐江县就将直接暴露在元军兵锋之下,边境压力会倍增,境内农业生产必定会受到严重威胁。他决心以攻代守,一面快马急报合肥,一面点齐兵马向桐城开进。
何大等人很快就被带到了奋武卫第八营指挥使卞元亨面前,卞元亨行事果决,听完使者焦急的叙述,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