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军略根本,非我宣曹所能专断。二位请随我来,此事须得告知军令司朴军师,由他定夺是否上呈元帅。”
他深知军政界限分明,尤其涉及战略判断,宣曹不宜越俎代庖。
施耐庵与副手交代一番后,便领着卞、叶二人,穿过元帅府内连接各衙署的回廊,来到戒备更为森严的军令司衙署区域。
红旗营以前规模较小时,军令司的业务不多,朴道人还能随石元帅征战。
可随着近两次大规模扩编后,军令司要协调处理的事项剧增,即便增加了属僚,朴道人也很难长时间离开衙署。
这里的气氛与宣曹迥然不同,一派紧张高效的景象。
门前台阶下,数名传令兵肃立待命;门内,身着军袍的属吏步履匆匆,怀抱或手捧各类文书、舆图,穿梭于各公房之间,低声交谈或快速禀报的声音不绝于耳,繁忙和紧张氛围一眼便知。
军令司,这个红旗营的神经中枢,在石山率主力远征后,其协调运转的压力可想而知。
朴道人早已脱去了道人装扮,此刻他身着裁剪合体的赤红军袍,腰束革带,虽身形比当初清瘦了不少,但双目炯炯,精神矍铄,浑身透着沉凝干练之气。
得到通传,他立刻从堆积如山的文牍后起身相迎。
“施知事,今日移步军令司,不知有何见教?”朴道人拱手施礼,声音沉稳,目光扫过施耐庵身后的卞元亨和叶兑,带着询问。
施耐庵亦拱手还礼,他知道朴道人繁忙,便开门见山道:
“朴军师,冒昧打扰军务,实因元亨引荐了这位大才叶兑。叶先生观民心,察隐患,有一番关乎我红旗营根本的见解,耐庵以为非同小可,不敢擅专,特引他前来,请军师裁断。”
朴道人将卞、叶二人引入自己的公房,屏退了闲杂人等。
待叶兑将心中对红旗营根基稳固的忧虑,更谨慎、更含蓄地复述了一遍后。朴道人紧锁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脸上露出由衷的赞赏之色,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叶先生深谋远虑,洞若观火!竟与元帅所思,不谋而合!”
朴道人赞叹道,声音中透着一丝激动。涉及石山对徐州的具体方略,此乃军中机密,他自然不便对外人详述,只能极为隐晦地透露。
“元帅挥师救援徐州,乃为抗元大义,解友军之围。战后,红旗营仅协助李元帅重整新军,恢复防务,并不干涉徐州具体民政军务。
军令司这几日,正是依据元帅钧令,全力处理战场缴获,安置战俘等善后事宜。若无意外,元帅不日即将班师凯旋!”
这番话,间接表明了红旗营并无贪图徐州,过度扩张而忽视根本的意图,肯定了叶兑的深谋远虑。
卞元亨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那块因叶兑警示而悬起的石头终于安然落地。
更让他欣喜的是,有幸得以窥见元帅府核心衙署的日常运转。无论是任务繁重的宣曹,还是军令司高效运转的军务处理中枢,都让他对红旗营严密的体系与蓬勃的活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仅凭这一点,今天这趟就没有白跑。
施耐庵昨夜熬了通宵,本就精神不济,又惦记着宣曹积压的事务,此刻见事情明朗,不过是虚惊一场,便起身告辞:
“原来元帅早有庙算,是我等多虑了。如此,就不多叨扰朴军师处理军务了。”
“施知事且慢。”
朴道人却抬手示意他留步,目光灼灼地转向叶兑。昨日随同捷报传回的,只有石山处理战后缴获、俘虏等具体事项的命令,并未提及芝麻李让徐州这等核心机密,朴道人自然不知。
但他战前曾力主趁势吞并徐州,并拟定过一份方略草案,却被石山断然否决。
朴道人彼时虽遵命,内心未必全无惋惜。
如今,眼前这位布衣叶兑,在不了解红旗营真实实力与潜力的情况下,仅凭对天下大势和江淮格局的洞察,竟能做出与元帅本人高度一致的判断——不贪徐州,固守根本!
这份眼光与格局,实属罕见。如此大才,岂能任其从指缝中溜走?
不过,朴道人有自知之明,知道只有元帅才有手段招揽如此贤才,当即压下心中的激动,对叶兑诚恳地道:
“叶先生大才,见微知著,思虑深远。今日所言,虽仅冰山一角,然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想来先生胸中,必有安邦定国的良策。
若先生不弃,无论是上书献策,抑或是他日觐见元帅面陈方略,朴某愿效犬马之劳。”
施耐庵一听,顿时暗骂自己糊涂。
熬夜果然误事!
他是在本地毫无根基的外乡人,在红旗营内部最缺“自己人”,如此举荐贤才引为臂助的好机会,竟差点被这牛鼻子独占了去!
他连忙接口,语气同样热切:“朴军师所言甚是。耐庵身为宣曹知事,引荐贤才,份所当为,叶先生若有鸿篇巨制或真知灼见,耐庵亦愿代为转呈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