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铁血杀伐的决绝,道:
“我红旗营儿郎在此战中流了多少血,他朱氏一门,便要还多少血债!”
说罢,石山的目光扫过王宗道已然惨白的脸,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看到其背后那些惊惶不安的城中士绅大户,声音更加冰冷沉重,如同最后的审判。
“还有城里的那些‘聪明人’!告诉他们,别再做那两头下注的美梦了!若不看好我红旗营,尽可倾尽家财,动员家丁,协助朱亮祖死守到底!但这场豪赌,压上的是举族身家性命。”
石山猛地踏前一步,俯视王宗道,一字一句地道:
“若是败了,你们也要服输,城破之后,休怪石某——不仁!”
扑通一声,王宗道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冷汗已将衣袍彻底浸透,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石山却已调整好了情绪,挥手道:
“回去告诉那些还有脑子的人!若真想乞降,拿出诚意来——劝朱亮祖自缚出降。若无此意,就别浪费口舌了,咱们明日战阵上见!”
王宗道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在亲兵鄙夷的目光中,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帅帐。
外面湿热的空气涌入肺中,他却感觉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着,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匍匐的帅帐,失魂落魄地朝着暮色沉沉的六安城踉跄而去。
东门楼上。
朱亮祖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伫立在垛口后,死死盯着城外那绵延数里灯火如星河的红旗大营。王宗道那失魂落魄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渺小和狼狈。
不需要听汇报,只看王宗道这么快就返回城中,又如此狼狈,朱亮祖便知道,自己那点“讨价还价”的心思,在石山面前就是个笑话。
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绝望的情绪在胸中翻腾,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压不住心头的冰凉。
王宗道只将石山拒绝投降讲条件的话简略复述了一遍,至于石山分化城中士绅,警告他们不要“两头下注”的诛心之言,他则是一个字也不敢提——怕眼前这头困兽会暴起杀人泄愤。
朱亮祖听完,久久无语,只是望着城外的目光更加阴鸷。暮色将他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挥了挥手,声音更显沙哑:
“有劳了。今日之事,万不可泄露半句,否则……”
王宗道如蒙大赦,下了城楼,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中。
换成其他人,朱亮祖直接扣下便是,但王宗道在士林中声望不小,城中气氛本就诡异,此时再触怒那些人,无异于自掘坟墓。
而且,他还需要王宗道放出消息——不是俺朱某人不愿请降,是那石山太贪,不愿接纳咱的投诚。你们不想被反贼抢光钱粮,就最好支持俺!
当晚,王宗道家中倒是没有客人造访。
因为焦急等待消息的士绅早已侯在他家中,王宅门窗紧闭,压抑的议论声持续了许久。众人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惶恐。
当王宗道最终将石山那番冷酷无情的警告和盘托出时,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众人商议许久,才如同幽魂般,怀着沉重的心事,各自悄然散去。
他们自以为隐秘,却不知黑暗中,一双眼睛早已将这些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朱氏深宅。
油灯如豆,光线昏暗。
年仅十三岁的朱暹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阴狠和戾气。
“爹!那酸措大王宗道果然没安好心!东门李家、西市晁家、粮铺袁家……好些大户都聚在他家鬼鬼祟祟嘀咕了快一个时辰!定是背着咱们在商量怎么卖城求荣!”
朱暹是朱亮祖的长子,从小耳濡目染,心性狠辣远胜同龄人。
朱亮祖早料到王宗道不可能为自己守口如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兴阑珊,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