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全军速回水寨!各船保持队形,不得混乱!张德胜部断后掩护!”
将令已下,旗手挥舞着红蓝两色信号旗,将命令迅速传递出去。
此时水师船队位于姥山岛西南,要返回位于岛北的水寨,航向大致是东北,虽然能借上部分东南风的侧风,航速定然比不上顺风满帆、直扑而来的左氏船队。
但无论如何,也必须尽快回援,水寨不容有失。
望着旗舰上打出的回撤信号,正在操练的各部船队迅速转向。
俞廷玉、廖永安两部反应最快,船帆调整,桨手奋力划水,开始转向回航,平静的训练水域,瞬间被紧张的气氛笼罩。桨橹击水声骤然密集,湖面上划开一道道急促的白色航迹。
就在徐达紧急回援之时,左君美站在他那艘双层甲板旗舰的船楼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姥山岛轮廓,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晨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也映照着他眼中燃烧的野心。
当初,其父左武安排他下巢湖“打渔”,便是以其善于乱世保存家业的武人敏锐嗅觉,预感到天下将乱,为家族暗中积攒水上力量。
但彼时大元虽乱,公开举义者却旋即被官军覆灭,朝廷威严尚在,左君美行事极其谨慎,船队规模始终控制在五十艘以内,绝不做出头鸟。
去年,颍、蕲、徐、濠、庐等部红巾席卷江北,元廷统治摇摇欲坠,左君美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开始大肆扩张,吞并小股渔霸。
期间,其人还为了争夺最肥美的“渔捐”征收水域,与俞廷玉、廖永安两部大打出手。
双方虽然互有胜负,但若不是左君美担心事态闹得太大,招致巢县元军水师的强力镇压,他当时就有能力吞并俞、廖两部。
“哼,俞麻子,廖永忠……不过是两个运气好的泥腿子。这巢湖,终究是我左家的囊中之物!”
左君美心中冷笑,石山想统合巢湖?他左君美又何尝不想?!
合肥左氏与红旗营的关系,复杂而微妙。
在岸上,左君美二弟左君弼迫于红旗营、元廷和“彭祖家”三方压力,不得不向石山不低头,但始终保持极强的独立性,只在合肥遭受元军威胁时,才会与红旗营进行有限的以自保为目的的合作。
在巢湖水域,左君美认为,双方同样可以合作,但这主从关系必须颠倒过来——红旗营陆上再强,水上却是绝对的弱者。只有他左君美掌控了巢湖,红旗营才会有求于左氏。
只有这种基于实力对比的微妙平衡,才能长久维系。
否则,任由红旗营整合了巢湖水上力量,那困守合肥孤城的二弟左君弼,迟早会被石山这个枭雄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
因此,当探子回报石山已派徐达下水,着手整合巢湖力量时,左君弼感到了强烈的生存危机。
兄弟二人密议,左君弼当即从合肥武库中拨付了数百张精良的弓弩和配套的短刀、手斧,全力支持长兄左君美扩充力量,目标只有一个:
趁红旗营水师立足未稳,一举将其吞并,将潜在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同时壮大自身,掌控巢湖命脉。
徐达当初率部下水时,仅有六十余艘破旧小船,几百人需要分两次才能运完,其窘迫之状,左君美早有耳闻,心中更添几分轻视。
此番,左君美麾下集结了近两百条船(虽然大半是沿途临时裹挟的渔船),但兵多船足,背靠合肥补给,怎么看都是碾压之势。
“徐达?一个才投军的土豪,懂什么水战?”
左君美嘴角噙着冷笑,他本可以在徐达刚下水时,就率本部人马直接强攻姥山岛水寨,以力破巧。
但其人行事素来谨慎持重,考虑虑到树旗造反后,必然会引来巢县元军水师的打击,为了一举成功并减少损失,他还是决定绕一个大圈子,杀徐达一个措手不及。
左君美带着庞大的船队,避开惯常航道,贴着湖岸线,绕了一个巨大的弧形,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姥山岛东南方。
沿途遇到的所有渔船,无论大小,一律强行裹挟入伙,以壮声势。
其人便是以形成泰山压卵之势,用最小的代价,收编徐达的水师,毕其功于一役!
“将军,水寨寨门紧闭,属下抵近观察,寨内……似乎并无大队船只停泊,空荡荡的。”
派出的哨船返回,带来了一个让左君美略感意外的消息。
姥山岛水寨建在一处天然避风的港湾内,外围水下打有粗大的木桩作为栅栏,间隙较宽,仅能舟船和人员潜入。
哨船稍加抵近,便能看清寨内泊位的情况,哨兵的回报让左君美眉头微蹙。
红旗营水师主力竟不在营中?他们去了何处?
他脑中飞快运转。
想伏击我部?绝无可能!左君美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其人这番大费周章的隐秘绕行,本就是攻其不备,徐达若能预判,也不该把伏击点设在自家水寨门口,而应选在航道更复杂、更适合小船发挥的芦苇荡或者狭窄港汊。
更何况,徐达麾下船只本就少于自己,岸上补给更远不及自己背靠合肥便捷。一旦巢穴水寨失守,对一支立足未稳的水师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