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采石矶毕竟不是几近垂直的城墙,还能徒手攀爬,也就有攻克的可能。
常规战法想要攻破采石矶,要么不惜代价,驱遣麾下士卒以血肉之躯,硬顶着矶上守军的箭石檑木,一层一层地仰攻夺取。
要么寄希望于派出精锐敢死之士,冒死突破一点,搅乱其防御体系,再趁势扩大战果。
这两种战法的缺陷都很大,胜负往往不取决于进攻方的决心和精锐程度,而取决于守军的抵抗意志和远程火力强度。
若守军意志坚定,物资充足,即便将红旗营首批渡江的万余精锐全部填进去,也未必能攻克此地。
石山既然选定采石矶为渡江登陆地点,自然早有准备,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守军犯错或己方某名骁将的悍勇一击上。
他仔细观察此地良久,见元军的部署并未超出战前情报研判和预期,心中大定,扭头看向身旁的水师都指挥使徐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问道:
“天德,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替我拔了这颗钉子?”
陆战攻城受挫,尚可择机再战或撤退。水战渡江,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渡江登陆作战压力最大者,非水师莫属,而这份重担大半落在了徐达肩上。
所幸,元帅战前调用多方力量,准备非常充分,不至于让徐达亲自攀援采石矶破敌,见石山垂询,徐达面色沉静,目光坚定,拱手应道:
“元帅放心,末将已有万全之策,必为大军打开通道!”
“好!开始吧!”
石山用力一拍栏杆,授权徐达全权指挥。
水战指挥和陆战指挥有很大差别,石山只在战前审定作战方案,具体的战斗水战指挥,则放手交给更专业的徐达施为。
徐达躬身领命,旋即大步走向旗舰前部的指挥台。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辽阔的江面与巍峨的石矶,厉声喝道:
“擂鼓!升令旗!”
“咚!咚!咚!”
低沉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在石山旗舰上响起,穿透江面的薄雾。同时,数面不同颜色和图案的信号旗在主桅杆顶端的望斗上依次升起,迎风招展。
旗语号令迅速被周边各舰的瞭望手接收并复诵传达:
“各舰按预定序列,展开进攻队形——!”
“首批抢滩船队——准备出击!”
“炮船——前出占领射击阵位!”
“左右翼护卫船队——警戒上下游江面,防备敌水军反扑!”
庞大的船队随着这一连串旗号指令,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高效运转。除负责外围警戒的战船外,主力战舰纷纷调整帆向舵角,开始向采石矶方向逼近。
十余艘形状特异的平底抢滩船在数艘战船的掩护下,脱离本阵,靠近采石矶前水域。
由于登陆正面极为狭窄,首批抢滩部队仅投入了三百人,但他们皆是各卫精选出的锐卒,悍勇异常,统兵官更是石山亲自点将的卞元亨。
而红旗营原本公认的悍将常遇春也曾极力请缨打头阵,却被石山驳回“红旗营还没沦落到需要堂堂大将每次都冲头阵的地步”。
话虽如此,石山还是将常遇春安排为第二批登陆队的指挥官,一旦卞元亨攻击受挫或成功打开缺口,便由常遇春率部迅速扩大战果。
此刻,常遇春站在登陆艇中,仰望着高耸的采石矶,顿觉水师的战船彷如幼儿手中玩物。
即便是舰队中最为高大的元帅旗舰,甲板距离水面也不过三丈,与元军最低的第一道防线相比,仍矮了足足七丈之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铁甲,朝身旁亲兵低喊道:
“你过来,再给俺检查一遍铠甲束带,绑结实点!”
常遇春这不是战前紧张,而是心忧此战。万一卞元亨冲不破元军的防线,那他就必须顶上去,接过最艰巨的任务,他若再失败,就不能指望其他人能抢滩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