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的可是李华甫李二哥?!故人张九四在此!李二哥可还记得王克柔王大哥否?!”
正在全力组织防御的李华甫闻声,如遭雷击,动作猛地一滞,脸色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王克柔亦是泰州豪杰,家资丰厚的他却仗义疏财,尤喜结交江湖豪杰和游侠浪荡子,在本地极有人望。因见元廷腐败,民不聊生,便暗中聚众,欲图大事。
不料大事未成,便先走漏了消息,被高邮知府李齐察觉,设计将其捕获下狱。
李华甫本是泰州本地有名的好汉,往日多受王克柔恩惠,更曾参与其举事密谋。王克柔被捕后,李华甫生怕自己被王克柔供出,心一横,便拉起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欲强行劫狱救人。
彼时,正值石山在滁州大败元军,威震江淮,淮东路宣慰司兵力空虚,害怕红旗营乘胜东进,急调高邮府兵马南下护卫扬州治所江都城。
高邮知府李齐担心李华甫闹大,导致局势不可收拾,急忙将王克柔解往江都大牢监押。
而李华甫则趁官府兵力空虚之机迅速壮大,麾下聚拢了数千人马,一度成为淮东路的心腹大患。
直到淮南行省成立,首任淮南平章政事晃火儿不急于稳定内部,以集中力量对抗红旗营,才授意李齐招安了李华甫,许以泰州判官之职。
这件轰动一时的招安事件,就发生在半年前。
李华甫以受招安反贼身份入仕,本就根基浅薄,在官场上备受猜忌。今日张士诚竟能悄无声息兵临城下,州尹赵世安第一时间便怀疑李华甫暗中勾结张士诚!
此刻被张士诚于两军阵前公然道破这层最为敏感的过往,李华甫顿时心乱如麻,冷汗涔涔而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张士诚在城下看得分明,知道李华甫已然心动,便趁热打铁,声音更加洪亮,字字句句直叩李华甫心扉:
“李二哥!即便你受了招安,做了这判官,这半年来,可曾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可曾真正被那些官老爷当自己人看待?
今日我张九四突然出现在此,不管你之前有无过错,这失察之罪、通匪之嫌,你便绝对逃不掉!即便你侥幸守住了城池,可我若安然退去,你无有斩获战功向上面交代,仍会被拉出来治罪!”
张士诚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具煽动性,道:
“想当年,李二哥你纵横江湖,快意恩仇,是何等英雄!今日却沦为朝廷鹰犬,仰人鼻息,动辄得咎。如今天下已经大乱,朝廷十万精锐都在徐州被石景行一战尽灭。
蒙元气数已尽,分明就是必亡之局!李二哥你是明白人,何苦再为这苟延残喘的鞑子朝廷卖命?不如就此反了!开了这城门,你我兄弟共聚大义,共享富贵,打出一片新天地,岂不快哉?!”
李华甫闻言,心中天人交战,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箭楼——只见州尹赵世安正藏身其中,一双眼睛透过箭窗,冰冷地死死盯着自己。
那眼神中毫无信任,只有毫不掩饰的惊恐、猜忌和算计!
李华甫瞬间如坠冰窟,彻底明白了,无论今日守城成败,自己都将会成为赵世安的替罪羔羊,事后绝对难逃清算。轻则丢官去职,重则……性命不保!
“狗官!欺人太甚!”
一股戾气猛地冲上心头,李华甫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迅速做出了抉择,他猛地转过身,对自己的心腹手下厉声吼道:
“弟兄们!听我号令!开城门!迎九四兄弟入城!博一场富贵前程!”
城门洞开的瞬间,火把的光芒映照出张士诚坚毅的面庞。
他并未急于冲进城中,而是高举手臂,厉声约束身后躁动的人群。
“众弟兄听令!入城后不得惊扰百姓,不得劫掠商铺,违令者——斩!”
其声如雷,在混乱的战场上清晰可闻,瞬间压下了部分士卒眼中因破城而燃起的贪婪之火。张士诚深知,欲成大事,绝不能仅凭武力肆虐,收服人心才是根本。
李华甫临阵倒戈,突然发难,已击杀州尹赵世安及顽抗的官员和军民。
张士诚入城后,立即分派张士信、张世德、李伯升、潘元绍、吕珍等亲信将领,各率一队精干人马,迅速控制府库、武备库、衙门等要害之地,扑灭城门残火,弹压城内可能出现的零星抵抗。
待到天明,张士诚又亲自监督,下令打开州府粮仓放粮,救济灾民。并严格约束部伍,不掠民财,市肆当日就能照常营业,极大地安定了城中人心。
此外,张士诚还下令释放被无辜关押或因欠租欠税而被投入大牢的穷苦百姓,此举再赢一波民心。
而对待城中的士绅豪强,他也并未简单粗暴地抄家夺产,而是采取了拉拢与合作的态度。他亲自登门拜访几位素有清望的本地耆老与富户,恳请他们出山,协助维持地方,安抚百姓。
短短数日之内,张士诚便组建了由他自己统领,本地胥吏、投诚士绅共同组成的简易行政体系。
待到元军反扑的兵马赶到,泰州人心,已不属元廷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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