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忍不住热切地拍了拍卞元亨结实的臂膀,声音带着期许:
“元亨!宣曹事务繁剧,千头万绪,正缺你这等允文允武的干才!不如……”
卞元亨迎上表哥的目光,脸上露出温和却无比坚定的笑容,道:
“表哥厚爱,元亨心领了。但宣曹重任,非元亨所长,亦非我所愿。去向之事,还是待元帅班师后,再定吧。”
施耐庵深知卞元亨之志不可移,心中虽觉可惜,却也只能化作一声理解的轻叹,不再多劝。
他珍重地收好稿纸,带着熬夜的疲惫与创作的兴奋,打着长长的哈欠,道:
“我先回屋躺一会,早饭你们莫喊我了。上午,我还要去衙署处理公务。”
施、卞两家既是表亲,又是通家之好,情谊深厚,卞元亨虽客居于此,却无半分拘束。
用过早饭后,他便离了施宅,穿过几条渐趋热闹的街巷,来到云新得的独门小院。
小院青砖灰瓦,门扉新漆,透着利落。
云开门见是卞元亨,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正是熟悉的《石元帅旬月定庐州》,黝黑朴实的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忙招呼道:
“卞兄弟,快进屋!”
几日前,在东柳集,二人只是随口一提,未曾想卞元亨不仅记在心上,还这么快就将施耐庵签名版《石元帅旬月定庐州》送了过来。
这份信义与情谊,让云这耿直汉子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兄吩咐,小弟岂敢怠慢?”
云识字太少,现在还看不了这本书,但双手仍是先在衣摆上用力蹭了蹭,这才郑重地接过书,随即取出一片新布包好,放在衣柜中,待日后识字足够了,再好好翻阅。
“好兄弟!真够意思!”
云一把拉住卞元亨结实的小臂,道:
“俺现在孤身一人,也没开伙。走,出去找家酒楼,今日说什么也得让俺做东,请你好好喝一顿!”
卞元亨感受到云发自内心的热情,心头也是一暖,却笑着摇头道:
“兄一片盛情,元亨心领。你我兄弟情谊,又何须酒水表达?何况才用过早饭,腹中饱胀,此时饮酒,岂不辜负了美酒佳肴?
小弟倒有个提议:你我皆是初来合肥,对此地风物人情尚不熟悉。不如寻个热闹些的茶铺,边吃茶边听往来食客闲谈?既能解闷,也能了解城中情况,不比关在雅间闷头喝酒更有意趣?”
云听卞元亨说得在情在理,且二人一路护送元帅亲族,并肩作战,情谊日深,无论喝酒吃茶,都是为了增进袍泽之谊,当下便爽快地一拍大腿:
“好!就依你!咱们上午吃茶,下午再喝酒!”
二人并肩而行,卞元亨看着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和熙攘的人群,感叹道:
“不瞒兄,益都路之行精神紧绷,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下突然卸了担子,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云一张黝黑的脸上绽放着真诚的笑容,接话道:
“俺也是这样,卞兄弟今日若不来的话,俺便准备到羽林营,听夫子教习文字。”
“羽林营?”
卞元亨的目光从巡城兵士处收回,他涉猎广泛,知道“羽林”一词起源于汉武帝设置的建章营骑,顿时对这个“羽林营”产生兴趣,道:
“羽林营是何营?为何不随元帅出征,还能教旁人识字?”
羽林营已经扩张到了两百多孤儿,实行军事化管理,自然不可能让外人随意出入,云能出入羽林营营地,乃是石元帅知他识字少又常跑外勤,专门给管理羽林营的陈大眼和童四儿做了交代。
他便详细解释这事,顺便提起石元帅对军官识字的要求和培训要求,云其实了解也不太深,但卞元亨还是大致听清楚了——元帅对人才的培养是真上心,从孩童到青壮,一个都不漏!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一处临街的热闹所在,招牌上“清源茶社”四个大字颇为醒目。茶铺门面开阔,此刻正是早市与午市的间歇,却依旧有不少人。
跑堂的伙计肩搭白巾,手提长嘴大铜壶,在桌椅间灵活穿梭,吆喝声此起彼伏:
“紫苏饮子两碗——”、“馓子一盘——”、“雪泡梅酒一壶——”。
空气中蒸腾着新沏茶叶的清香,肉包子刚出笼的诱人麦香与肉香,油炸果子的焦香,以及各种小菜的咸鲜气息,混合成充满生机的市井烟火气。
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支着一个简易书架,上面摆着几本畅销图书,最显现的位置《石元帅旬月定庐州》的话本和小人书,书页边角已被无数翻阅的手指磨得起了毛边,足见其受欢迎程度。
茶铺里十来张桌子,只空着两三张,二人寻了一张靠窗的小方桌坐下,云早上正在收拾家当,还没吃饭,给自己点了一笼包子,又点了两碗三生汤、一盘桂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