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行新得庐州,根基未稳,必然要优先消化战果,巩固后方。面对脱脱挟大胜之威而来的可能威胁,他该如何应对?
是主动北上,与芝麻李合击脱脱?
风险太大!
还是固守江淮,坐观成败?
恐唇亡齿寒!”
张士诚的手指在代表合肥的区域画着圈,模拟石山可能的战略选择。
“脱脱若拿下徐州,是挟余威立即南下,直扑合肥?还是先休整兵马,先通漕运,再图南下?若他南下,石景行是凭淮河天险固守?还是半渡而击?……”
张士诚抛砖引玉,结合对各方兵力、地理的粗浅了解,进行战术推演,卞元亨果然被勾起了兴致,不断提出自己的见解,与张士诚辩论、补充。
两人越聊越投机,推演的结果也逐渐清晰:
芝麻李前途极其凶险,覆灭可能性极大;石景行可能会因徐州失陷而面临巨大压力,甚至遭遇挫败,丢失部分城池,但以其展现出的能力和江淮地利,脱脱也绝不可能将其一举覆灭。
甚至,如果石景行操作得当,抓住朝廷兵马久战疲惫或孤军深入的破绽,未尝不能给予其重创。
这番推演,让卞元亨和张士诚都对乱世格局演变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倍感兴奋。
二人边饮边聊,不知不觉间,那一坛十斤装的莲白,竟已见了底。
酒已酣,话将尽。包厢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心照不宣的躁动,张士诚放下酒盏,脸上的豪爽笑容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酝酿了片刻情绪,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脸上带着酒意红晕,但眼神依旧清亮的卞元亨,终于道出了自己今日特意寻他,并铺垫良久的真正意图:
“卞兄弟!”
张士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乱世豪杰欲成大事的决绝。
“如你所见,当今朝廷,腐朽已入骨髓!官吏如豺狼,盘剥无度!天下百姓,如处水火!大乱之兆,早已显现!正是龙蛇起陆,豪杰并起,大丈夫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的绝好时机!”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真诚而富有感染力。
“卞兄弟有经天纬地之才,万夫不当之勇,实乃专为乱世而生的天纵之才,此生就该轰轰烈烈,岂能蜗居东溟,老死此间。”
张士诚毫不吝啬地给予卞元亨极高的评价,就是为了自己的招揽提供情绪价值,随即借机展示自己的实力和资本,语气变得无比诚恳而炽热,道:
“九四虽出身草莽,却非甘居人下、浑噩度日之辈!我手下有忠勇弟兄千余,掌控盐场数处,钱粮亦有积蓄,更在这淮东沿海,根基深厚!”
张士诚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紧盯卞元亨的双眼。
天下将乱,英雄豪杰当有所为!我欲乘此风云际会,举义旗,聚豪杰,为天下苍生争一条活路,也为自家兄弟搏一个前程!卞兄弟可愿与九四,共襄盛举,同创大业?!”
张士诚的话才说到一半,卞元亨便暗感不妙——连日疲惫和酒意上头,到底是失态了啊!
他只是想探知更多和红旗营息息相关的情报,才多聊了几句,不意张士诚如此直白、如此热切地发出招揽,顿时将他逼到了墙角。
平心而论,张士诚不仅是卞元亨的乡党,还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广交豪杰,有胆识,有魄力,是位极有人格魅力的头领,手下也有一支可观的武装力量,在淮东根基深厚。
若是早几个月,面对这样的枭雄诚意招揽,卞元亨说不定头一热,就答应了。
可惜!
卞元亨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的忘年交表哥施耐庵,在信中那恳切的言辞,对石山人品、能力、志向的极力推崇;闪过这一路从周闻道、云二人身上看到红旗营特有的勃勃生机。
石山石景行,才是卞元亨认定的明主!虽然尚未谋面,他的“投名状”却已经在路上。
更何况,张士诚嘴上说得再好,本质上仍是见到天下已乱,元廷颓势尽显后,急于下场分一杯羹,进一步做大家业的投机,其实并无远大的政治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