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这一箭,是替俺常大哥还的!”
如狼似虎的骁骑卫将士一拥而上,将受伤的朱亮祖死死按倒在地,绳索粗暴地勒进皮肉,将他捆成了粽子。挣扎反抗中,朱亮祖的脸上、身上又挨了无数愤怒的老拳,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此战,石山明着将主攻方向定在东、南两面城墙,部署的兵力最多,以吸引朱亮祖的注意力,迫使其在这两面城墙上多投入兵力,暗中却将精锐敢死之士部署在北城墙下。
不料,就在北城墙下的敢死队蓄势待发,准备以血肉之躯强攻登城之际,西城门方向,却传来一阵突兀而巨大的吱呀声——沉重的包铁城门,竟从内部被缓缓打开了。
原来,城中士绅大户被石山的警告吓住,不惜重金,买通了本就对朱亮祖心怀不满的西城门守将,大战一起,朱亮祖无暇他顾之时,这人就果断反水,放红旗营大军入城。
虽然有些意外,最终结局却都差不多。
野心之辈为一己之私拥兵自重,妄图割据称雄,在煌煌大势面前,终究是螳臂当车。
待城中成规模的抵抗被迅速扑灭,喊杀声渐渐稀落,朱亮祖亲自镇守的东城门也被打开,石山便在五百亲兵护卫下,策马缓缓穿过尚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的东城门,踏入了六安城内。
朱亮祖已被冯国用强令跪在道旁,身上的铁甲已被剥去,只余单薄的染血内衫,披头散发,肩头箭伤处仍在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染红了半片衣襟,脸上青紫交加,嘴角破裂。
但即便落到如此境地,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一双桀骜的眼睛如同受伤的猛虎,燃烧着愤怒、不甘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仍死死地盯着策马而来的石山。
“六安阖城军民,跪迎王师入城!元帅万安!”
因破城太快,六安官吏来不及“阵前举义”,就全做了俘虏。此刻,领头迎接石山入城的青衫士子,正是昨日代表城中朱亮祖出城乞降的王宗道,俨然已经成了“民意代表”。
石山的目光掠过朱亮祖,落在王宗道身上,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翻身下马,步履沉稳地走到王宗道面前,竟亲自弯腰,双手将其扶起,脸上瞬间堆满了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声音洪亮,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夫子深明大义,临危不惧,巧施妙计,说动守军献城,使六安阖城百姓免受刀兵涂炭之苦,功不可没。本帅替麾下将士,替六安万民,谢过王夫子。”
王宗道被石山扶起,脑子却“嗡”的一声,一片恍惚。说动西门守军投降的明明是城中其他几家大户所为,与他王宗道何干?
石元帅这番话,分明是把破城的屎盆子,结结实实地扣死在了他头上。这哪里是功劳?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彻底绑死在红旗营的战车上,再无半分退路!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但石元帅“给”的面子,他敢不要吗?他敢戳穿这层窗户纸吗?今日降都降了,身家性命皆系于元帅一念之间,哪里还敢再三心二意?
王宗道顺着石山的话,努力显得慷慨激昂:
“元帅谬赞,折煞小可了!蒙元暴虐,苛政近百载,税赋重如山岳,徭役酷似烈火,早已尽失天下民心!
红旗营高举义旗,解民于倒悬,拯民于水火,所到之处,万民箪食壶浆以迎。此乃天命所归,大势所趋!小可读圣贤之书,明顺逆之理,响应王师,实乃本分,岂敢妄居寸功!”
他这番话,既撇清了自己“主动策划”献城之事的嫌疑,又将石山和红旗营捧到了天命所归的高度,顺带着表了忠心,不可谓不圆滑。
“说得好!”
石山抚掌大笑,对王宗道的“上道”表示满意。笑声未落,他话锋却陡然一转,目光也变得锐利如刀,扫向跪在一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朱亮祖,声音陡然转冷:
“奈何有人去顺效逆,为一己权欲私利,视六安万民性命如草芥,欲陷满城生灵于刀兵水火!此等逆天悖理、祸国殃民之辈,当如何处置?”
“石元帅!”
朱亮祖刚才见石山仅仅扫了自己一眼,便与王宗道谈笑风生,心已沉到谷底。此刻又听到“去顺效逆”“祸国殃民”“陷万民于水火”等诛心之论,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嘶哑的吼声:
“石元帅胸怀天下,志在扫平蒙元,再造乾坤!欲成此不世之功业,怎能少了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精兵猛将?!
亮祖不才,自恃有万夫不当之勇!先前不识元帅神威,井蛙窥天,妄图以螳臂之力相抗,实乃愚蠢至极!今日既已兵败被擒,亮祖心服口服,愿赌服输!
元帅若能不计前嫌,收留俺这戴罪之身,亮祖必当肝脑涂地,竭尽犬马之劳,为元帅扫荡群丑,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石山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平静地正视跪在地上的朱亮祖,他沉默片刻,方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