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四面被围,一旦破城,逃跑都没地方可去。
若是换成两个月前,此等绝境,守军说不定已经开城降了,但现在朝廷动了真格,砍了不少官员,无论是守土有责的官员,还是出粮出丁修城助军的大户,都不敢轻降。
“不能降!绝不能投降!”
董昱昆在心中疯狂嘶吼,他若失城,即便侥幸逃脱,也难逃朝廷追责问斩。
更何况,其人往日没少作恶,昨日又下令射杀逃难的民夫,遗弃在城外督工的官兵,已经到了敌我皆恨的地步,清楚待到城破之后,自己全家绝无生路,更不敢降。
恐惧和疯狂催生了狠厉,董昱昆猛地转身,对亲信家仆嘶吼道:
“快!把府库里那几箱铜钱都给我抬到城头上来!”
不多时,四个沉重的木箱被抬上了东门城楼。
董昱昆亲自上前,打开箱盖,黄澄澄的铜钱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他抓起一大把铜钱,奋力抛向周围惶恐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喊道:
“诸位将士!杀退一个红衣贼,赏钱一贯!守住城池,人人有重赏!本官说到做到!”
铜钱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士兵脚下,却鲜有人去捡拾。
董昱昆见状,心知仅靠重赏还不够,必须配合死亡威胁,才能激发士气。
“别听那些反贼蛊惑他们造反,难道不是为了钱财女子?贼军破城后,必定会烧杀抢掠!想想你们的家小,想想你们的田宅,只有守住城池,才有活路!给我拿起武器!杀贼!杀贼啊!”
金钱的诱惑和破城后烧杀抢掠的恐吓,在一些士兵心中,激起了一丝病态的疯狂,他们红着眼睛,握紧了武器,想到了破城后为保护家小而与贼军拼命的场景。
更多的人,却只是麻木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铜钱,并没有动作。
重赏?那也得有命。
至于烧杀抢掠?红旗营所过不掠的名声,早已悄悄传入城中,传言或许有夸大。
但眼前这个狗官昨日才下令射杀入城避难的民夫,遗弃在外督工的袍泽,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他的话就可信?
石山立于中军阵前,城头上的骚动早就被他发现,此时若不果断采取行动,那也枉费他善战之名了。
“金朝兴!”
“末将在!”年轻的巢县好汉立刻出列。
“带上昨日俘虏的那几十个元兵,押到城下,让他们喊话!”石山的命令简洁而有力。
金朝兴精神一振:“得令!”
很快,四十六名元兵俘虏被押到了距离城墙约百步之外,对着城头上的守军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兄弟们,红旗营老爷仁义,没杀俺们,还给俺们饱饭吃。董狗官平日就知道刮地皮造冤案,昨日又射杀城中父老,遗弃俺们。你们还要给这种狼心狗肺的狗官卖命?”
“投降吧!红旗营不杀俘虏!俺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
俘虏们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在城头守军的心上。
董昱昆的贪婪无情,被赤裸裸地揭露出来,俘虏们完好无损,还能吃饱饭的状态,更是对董昱昆“红衣贼鸡犬不留”谎言最有力的反驳。
城头上一片死寂,一些守卒低下了头,握兵器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羞愧、愤怒、对生的渴望,在他们心中激烈地翻腾。
金朝兴看准时机,上前一步,用巢县乡音喊道:
“俺金朝兴就是巢县柘皋乡人,俺身后的弟兄都是巢县的子弟。朝廷和董昱昆这狗官,除了年年加赋催捐,除了造冤案害死无辜,除了箭射杀父老,给了你们什么?给了俺们巢县人什么?!
只有饥荒,只有家破人亡,只有无穷无尽的盘剥!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狗官,还值得你们卖命吗?!放下兵器,打开城门!跟俺们一起,投奔石元帅,打出一个太平世道来!给咱巢县人——”
金朝兴这番话,如同点燃干柴的烈火。